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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記著你和小梅的約定啊,山口君。」她說。
誰都知道在如今的會津,每一天都有可能是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天。即使是高木貞,也在自己的衣角內側縫上了一張小小的布條,上面寫著「九月十五日戰死」的字樣。這個習慣是最近才流行起來的,在出陣之前在衣角內側縫上這樣的布條,或者把這些字乾脆寫在自己的衣服上,寫上自己出陣這一天的日期,在其後再加上「戰死」二字;表示自己英勇奮戰、為會津捐軀的決心和意志。
不過筱田一緒從來就是個奇怪的人。高木貞注意到她並沒有在自己的衣服上也寫上類似的決死字樣。在其它事情上也是如此,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特立獨行的意味……高木貞甚至有的時候會想,這種完全不像一個傳統派賢妻的作派……嫁到夫家十幾年沒被休回來,也真是奇蹟啊。
瞧,她現在又在說著不合時宜的話了。
「……保重,山口君。」她注視著山口二郎,然後向他頷首道別。
山口二郎默默無言,只是右手按著腰間的劍柄、目送著她走回娘子隊的隊列里。然後,他也轉過身去,毅然決然地跟隨著朱雀隊的大家離開了。
站在筱田一緒身旁的高木貞,忍不住微微側過頭去望著她。
也許是因為高木貞的目光實在有些特別,筱田一緒很快地察覺到了。她也同樣轉過頭來,對高木貞報以溫和的一笑。
然後,突如其來地問道:「高木君……聽說過粟田口吉光這個人嗎。」
高木貞:「???好像……是很久以前著名的刀匠?」
筱田一緒露出了一個笑容。
「是的,沒錯。粟田口吉光是鎌倉時代著名的刀匠,是製作短刀的名手……」
高木貞:???
看著她一臉問號的表情,筱田一緒很快就停止了對她普及「刀匠概論」。
「『一期一振』是他一生中唯一在銘的太刀,因此刀名叫做『一期一振』,也就是一生中僅有一把的珍品……」她出神似的這麼說道,然後又轉過視線,望著高木貞,突然微微一笑。
「算了。……我現在幹嘛還要說這個呢。請忘了這些吧。」
不知為何,那個笑容給高木貞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那也是筱田一緒給她留下的最後印象。
殘酷的一戰之後,多少會津好男兒……甚至是好姑娘們,都獻出了他們的生命。然後,容保公終於宣布了他的最終決定,鶴城開城降服。
高木貞再度見到山口二郎……不,齋藤一的時候,是在斗南的五戶町。
彼時他已經再度更名為「一瀨傳八」。他曾經作為新選組三番組組長齋藤一的真實身份被大家合力隱瞞了起來,作為朱雀隊的一名普通傷兵,他在戰俘營里度過了嚴酷的冬天,逃過了新政府軍嚴苛的篩選、追緝和甄別,從最後的戰事中所受的重傷也在慢慢康復之中。
他跟隨其他受到處分的會津人們遷移到了被流放之地——三萬石的斗南藩。那裡貧瘠得簡直超乎想像,漫長而寒冷的冬天裡,他和其他四戶會津藩士住在一起,從事著艱苦單調的工作,從開荒再到打獵,各種農事和建造房屋等等瑣事都堆積而來,幾乎要把當年那個令所有對手膽寒的劍豪的形象完全湮滅。
當高木貞看到他的時候,由於重傷未愈和在戰俘營中嚴酷環境的折磨,他消瘦得簡直嚇人。唯有那雙深藍色的眼眸仍然十分明亮,裡面燃燒著火一般的意志。
不知為何,那個樣子讓高木貞一瞬間就聯想到了筱田一緒在最後出陣前所提到的那柄太刀,粟田口吉光一生中唯一在銘的太刀「一期一振」。
她之後也向弟弟高木盛之輔詢問過關於一期一振的資料,據說這把刀已經在大阪的夏之陣中燒毀了,之後又經過再刃的修復。
在她想像中,那應該是一柄又漂亮又鋒銳的太刀吧,即使被火焚燒,即使滿身傷痕,即使很難再上戰場……從始至終,它都應當是一柄令人見之心喜或者見之生畏的神兵。有的人想要擁有它、有的人想要讓它為自己所用,被人欽佩,被人畏懼,被人依靠,被人追逐……
就像現在她面前的一瀨傳八……不,新選組的三番組組長齋藤一一樣。無論是傷痕累累還是冷靜鋒銳,無論存在於何處,都是新選組的一把最好、最可靠、最優秀而不可替代的刀。
他們有過簡單的閒談。當高木貞提起在最後一戰里失去了消息的筱田一緒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要以為齋藤的眼神變得深暗了一下。
「是嗎……那樣的人,也終於為會津獻身了啊……」他嘆息似的說道。
也許是為了儘量說些不那麼令人悲傷的話題,高木貞突然想到了筱田一緒臨別前奇怪的話語。於是她就說了出來。
「說起來……筱田君在你走後,說了……有點奇怪的話啊。」
齋藤:?
高木貞:「她提到了粟田口吉光……呃,一瀨君聽說過這個人嗎?」
不知為何,她感覺齋藤的眼中突然掠過一抹過分明亮的光芒。
他慢慢地重複了一遍那個她提到的名字。「……粟田口吉光?!」
高木貞以為他並沒有聽過,於是按照筱田一緒當時給出的解釋原樣敘述了一遍。
「是的,筱田君當時提到了他……她說,粟田口吉光是鎌倉時代著名的刀匠,是製作短刀的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