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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去追究她究竟是為什麼、又是如何在許多事情上都保有著這種令人驚異的冷靜和遠見的。因為對於他而言, 她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沒有危害過新選組和他本人, 而是一直都在努力支撐著他、維護著他——這樣,也就夠了。
回想起來,他大概一直在潛意識裡認為她是個精神上好像強大得無需藉助男人、便能獨自站立於世間的女人吧。
所以當他終於下定決心驅趕她離開的時候,也是這麼深信著的。
即使不在他身邊,她也能活得很好。……一定是這樣的。她是不需要依附於男子的存在, 是這個世間少見的女子。
可是她終究還是追來了。他所有的糾結、矛盾和掙扎, 都完全打敗不了她那頑強的精神啊……
「……因為,只要我靠近土方先生, 就能變得更強大一些啊。」他聽見她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 一瞬間和他心裡正在想著的事情重合了。
「所以請讓我繼續呆在土方先生身邊吧。這樣我才能一直從土方先生身上源源不斷地獲得勇氣。」因為他一瞬間露出驚訝的神色、而沒有立刻回答, 所以她仿佛有點不放心似的, 又添了這麼一句。
從離開五棱郭開始一直到現在, 已經過去了多久呢。弁天台場是否已經陷落了呢。
舊幕軍會向新政府軍投降的吧。蝦夷共和國大概馬上就要消亡了。
新選組可能也是這樣。
誠字旗有一天會倒下, 那麼他們的副長呢?
「土方先生……請活下去好嗎?」她終於艱難地吐露出了自己深藏許久的那個最大的願望——與目標。
一直以來她都不敢這樣說。因為這樣任性的念頭會觸怒他的吧。即使他不生氣,他大概也會因此而感到十分困擾。
然而為了達成這一目標,他們已經失去了許多同伴和友人。在每一次含著熱淚與之分別的時候, 她不是曾經一遍遍在自己的內心重複著這一目標, 告誡自己為了達成這個目標, 任何的犧牲都是可以接受的嗎?
為了達成這一目標,她都已經變成了羅剎,已經付出了這麼巨大的代價,再讓他去死,就是她的失敗。
她決不能容許失敗。
失敗……是醜陋的東西啊。和羅剎一樣。和死亡一樣。
至今為止他們已經一起面對過了多少這樣醜陋的東西了呢。
所以……再多一樣也不可以了——請在可以拒絕它降臨的時候拒絕它吧……!
他沉默著,很久沒有說話。
是還想要去弁天台場看一眼的吧……?看看新選組留下來的同伴們還有多少活著,看看新選組那面誠字旗有沒有倒掉……
在確定了那一切之前,不能答應她嗎……?
可是……確定了之後,又怎麼樣呢?
他是會把自己的生命和新選組捆綁在一起的嗎……?即使已經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也不足以阻止他的決意嗎?!
左下腹的那處傷口好像已經完全不疼了。
是羅剎之力產生作用了吧。
「……新政府軍,好像把目標賭在箱館山這邊的方向了呢。」
土方突然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他們的兵力優勢,其實是壓倒性的啊……」他的目光從遠方收了回來,擁抱著她身軀的手臂不自覺地微微緊了一緊。
「現在我又從五棱郭出來尋找你的下落……不可能……不可能有人再給弁天台場派去後援了。而且,即使我想……現在,也沒有援軍可以派出去了。」
他的聲音里漸漸染上了一抹沉痛。
「也許我正是因為這個,才打破了誓約,擅自從五棱郭跑出來找你的吧……因為我心裡其實已經很明白,新選組已經消失了,所以……我不能夠再失去你,是嗎……?」
他的語調里,帶著一絲如同孩子般的茫然。這種語氣揪痛了柳泉的心。
可是這個時候她不能擅自替他做決定,說出「去弁天台場」或者「去五棱郭」這樣的句子。
因為這個決定,是必須要他自己來完成的。
她能夠為他做的,其實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了。
變若水的毒性仍然在侵蝕著她體內的每一寸地方,令她一陣熱一陣冷,很多地方都疼痛不堪。
可是她不能在這種時候示弱。
雖然她正在做的事情,也許就是用自己的示弱將他強行捆綁在自己身旁,和英勇地為了理想而死去相比,苟且偷生地活下來,就這樣度過心含怨懟與遺憾的一生——
她在心底自嘲似的想,果然,這種以溫柔弱小來降服攻略對象的方法——這種乙女遊戲裡女主角的必殺技,還真是好用啊?即使是像她這種人設不討喜的炮灰女配來使用,說不定也具有奇效哦?瞧瞧副長現在不是已經動搖得很厲害了嗎?!
土方沉默了很久。
柳泉就這樣,被動地被他擁抱著,耳朵和臉頰貼在他的胸口,靜靜聆聽著他有些快的心跳聲。
是因為心情終究難以平靜,難以割捨新選組和她之間的任何一方吧。
「……我們,回五棱郭。」
最後,他輕聲吐出了他漫長思考之後的答案。
「……土方先生!?」
柳泉一瞬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仍然被變若水的強大毒性所侵蝕和折磨著的、受了足以致命的重傷的身體依然極度虛弱,所以此刻她能夠發出的,不過是幾乎像是耳語一般的微弱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