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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他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發虛。「您……您有何吩咐……?」
然後,他看到泉御前笑了。
「把你的馬讓出來。」她悍然吩咐他道,「我也要去無量光院。」
河田次郎:「……」
「是、是……可,為什麼是我……?」他在回答之前停頓了片刻,然而卻沒有如願等到泰衡大人的反對和怒火。他不得不直接恭恭敬敬地回答了泉御前——他當然沒膽拒絕她,然而他又不理解為什麼這位平時眼高於頂的貴女現在居然會點到他的名字,於是趁著泰衡大人也在場、說不定還能替他撐一下腰的大好機會(?),哆哆嗦嗦地多問了一句。
原本覺得自己說不定會被泉御前發作一頓脾氣的他,卻意外地聽到了泉御前含笑的聲音。
「為什麼?……我就是隨口一叫而已。」
穿著奇怪的衣著、站在因為馳馬而瀰漫著煙塵的山道上,卻泰然自若得如同是坐在左京深深的宅邸里,等候著自己的愛慕者送來風雅的和歌的年輕女人,衝著馬上面露畏怯之色的男人露出一絲傲慢的笑容。
「大概,是因為我看你不順眼吧。」
然後,她漫不經心似的微微往左一偏頭,示意對方「下來」。
河田次郎只好狼狽不堪似的下了馬,連滾帶爬地站到了路邊。
泉御前率領自己的那六位各有優雅之處、外形俊美得如同神明的隨從,慢慢地經過藤原泰衡的身旁,走到了那匹馬前。
「無量光院,聽上去就很不錯。」她微笑著說道。
然後,她居然還沒有忘記被她強行搶奪了馬匹的那個倒霉鬼。
「太郎,這位河田君就和你一起步行吧。替我照顧好他啊~畢竟是為我讓出了馬匹的、難得的忠心之人呢~」她輕飄飄地吩咐道。
面容俊美但身材高大得簡直過分的黑髮男人應了一聲,拄著他所持的那柄看上去長約七八尺的大太刀,慢慢走到了河田次郎身旁,就那麼沉默地站在他身邊一動不動。
河田次郎:「……」
他簡直都要嚇死了好嗎!泉御前到底是什麼時候弄來這麼一群外形和氣勢都很可觀、簡直讓人情不自禁地又敬又怕的「家臣」的!
然後,他看到泉御前忽然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嚇得他趕緊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緊接著,泉御前的一雙手——並沒有戴著手套——就放到了那匹馬的馬背上,握住了韁繩。然而,她並沒有讓她那些外形各異、但都形容俊美的隨從——或者,根據她的說法,是「家臣」?——們中的任何一個彎下腰來幫助她上馬。
藤原泰衡看到她大喇喇地直接左腳踩住馬鐙、然後微一用力,身姿飄然地翻身跨上馬背,一點笨拙之態都沒有——也完全不像是個連碰到一點小事都要驚慌失措地暈倒一回才符合標準的大小姐。
在他印象里,即使是神子,乘馬時也是與他人共乘一騎。神子雖然劍術不錯、還拜了八葉中的一位當老師,但於騎術一道實在平平——但那樣也已經顯得在女性之中十分出類拔萃了。
然而現在,這位自從來到平泉之後他就沒有正眼相待過、而是對她充滿防備的「泉御前」,卻在他面前顯示出了比「驕縱任性的貴女」或者「鎌倉殿選中的眼線」這種刻板的、糟糕的形象更加令人驚奇的新特質。
現在,她高踞於馬上,視線終於得以與他平齊——而糟糕的是,由於剛剛河田那個不識相的傢伙因為被她點到名而畏畏縮縮地從隨從的隊伍中走出來、來到他身後的行為,在她把河田趕走之後,現在她就那麼大喇喇地縱馬來到他身旁,毫不顧忌自己名義上身為側室、站位不應與他平起平坐的禮儀,站在他身旁,轉過臉來直視著他。
並且,還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說道:「我們還不出發嗎?我也想見識見識無量光院的神妙力量呢。」
藤原泰衡:「……」
一時間他簡直感覺這種情景荒謬得讓人無話可說。
然而冷靜下來之後,卻又覺得面前的這個女人無論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來大概都不讓人感到驚訝。
「……這不是你應當插手之事。」他冷冷地警告她。
「即使你背後有著鎌倉殿的支持,在奧州,說到底你也只是一個側室而已。別妄想那些你自己沒有權利得到的東西——」
她聞言卻笑了起來。
「泰衡大人,剛才說什麼?——您說我『背後有著鎌倉殿的支持』,是嗎?」
和他冰冷的憤怒相比,她笑得溫和極了,心平氣和極了。那種態度簡直和他印象中的鎌倉殿——源氏的那些人沒有什麼區別,都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因為勝利在望而衍生出的深深的傲慢,令人作嘔——
「既然背後有著鎌倉殿的支持,那麼我也是承蒙了源氏恩惠之人,如今源氏的神子就要回歸異界,當然要去關心一下呀。」她笑得更加甜美了。
說起來,當初她被選中送來奧州,除了因為她的生父忠心可嘉、她本人聰明伶俐,讓鎌倉殿認為足以交付重任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因為她長得很美,讓鎌倉殿認為即使地位高如奧州的統領,也應當降服於她的美貌和頭腦之下吧。
然而他可不是鎌倉殿想像中的那種會屈服於她的美色,或源氏的武力之下的人。一切能夠利用的人或事都要充分利用起來,一切能夠為了幫助奧州獲取勝利的手段都必須使用,哪怕更酷厲的手段,於他來說也應該不是問題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