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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柳泉沒有看向他,也能夠體會到那種灼灼的視線,像火焰一樣在她身上延燒;她自嘲般地扯起唇角輕輕笑了笑,說道:「假如你認為我傷害了你或其他人,我可以道歉。」
斯內普驚愕似的倒抽了一口氣。他的聲音活像是被什麼人扼住了脖子一樣,音節都是勉強從喉間擠出來的。
「……什麼?什麼?!你怎麼敢……你以為輕飄飄的一句抱歉就可以——」
柳泉自嘲地想,也許他們兩個人一輩子都不能達成相互理解和相互原諒吧。
可是,她已經道過歉了。她自覺已經做得足夠了。
於是她重新調轉視線,目光落在西弗勒斯·斯內普的臉上。
「說起來,我要感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西弗勒斯。」她慢慢說道。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我當時不肯接受,我認為還沒到時間……可是現在,我不得不承認你才是對的。現在,就是那個時間。不管我是否還留戀那些,我都不得不全部放下,繼續往前走……一切確實都結束了——」
她凝視著面前那個男人深不見底的雙眼,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吐出那個她一直深深銘記著的單詞。
「Everything。」
斯內普好像十分震驚似的,他手中魔杖杖尖的螢光猛然一抖,光暈從他們之間滑開了。驟然間,她能夠藉以看清他表情的光線來源就只剩下了高處彩窗中投進城堡里的月光——而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的緣故,現在他的臉色看上去有些發青。
「……很好。」他終於從齒縫間擠出幾個音節來。
「你對於未來的周密計劃就如同你當初在這裡所做到的那樣——一切都是處心積慮的,事先設計好的,毫無破綻,對你自己有利……」他點著頭,似乎還很贊同她剛剛的說法似的,語速卻不自覺似的愈來愈快;然後終於他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一下子就停了下來。
「我必須承認……」他停頓片刻,換了一種語氣——虛偽,帶著假笑,柔滑而近乎冰冷。
「你完美地計劃好了一切——正如你剛剛所說的那樣,everything。」
那個詞時隔多年,再一次從他的口中被說出;柳泉一時間竟然有點恍惚之感,仿佛此刻他們還在那間老舊的房屋裡,聽著他拒絕了她幫忙的請求之後,看著他頭也不回地跨進壁爐離去。
就和今天一樣。
斯內普轉身,大步流星地走開了。在高窗里投下的月色映照下,他黑袍翻滾,步伐匆促,氣勢懾人。
柳泉站在他的背後,愣愣地望著他一言不合就怒氣沖沖大步走開的背影;不知過了多久,她下意識蜷了一下手指,卻一下子感受到了她還握在手中的那個魔杖盒子。
她低下頭,收緊五指,把那根已經修復好的柳木魔杖緊緊捏在手中。
在她的面前,那條漫長得似乎永無盡頭的走廊里,那個黑袍滾滾的人影已經遠去。
她知道他不會再回頭,就如同以前無數次離別的時候那樣。他總是黑袍翻滾,大步走開,永不停頓,絕不回顧,將一切的人或事都拋在腦後。
……可是,修復這根魔杖之後,為什麼要現在就拿來給她呢?再等上幾天,直接交給真正的莉莉,不就可以了嗎?
她忽然無聲地失笑出來,輕輕搖了搖頭,自言自語似的低聲說道:「……真是,想不明白啊——」
深夜的霍格沃茨里,只有一線青白色的月光灑在長廊上;四周是一片寂靜,甚至已經聽不到他的腳步聲。
她慢慢地蠕動嘴唇,從齒間吐出如同氣音一般輕似無聲的低語。
「你可以懷疑星星是火焰……」
她的鼻子沒來由地一酸。不過她很頑強地忍住了。有點用力地深呼吸了幾下,她壓下了喉間幾乎迸發出來的一聲嘆息。
「懷疑太陽會移動……」
他永不會知道她在說什麼。他永不會知道這是怎樣的一首詩歌。因為他討厭麻瓜的一切。而不幸的是,她其實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麻瓜。她也是他所討厭的那一切中的一部分。
這樣也好。他不必知道這一切。因為就如同他在十七年前所說過的那樣,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Everything。
「懷疑真理……是謊言……」
每說一個字,她的喉間都梗塞得厲害。咽喉里仿佛墜著沉重的石塊,她每發出一個音節都上下滾動一次,令喉間的柔軟血肉都發脹發痛。她的語速愈來愈慢,但視野里他離去的腳步卻一如既往的迅疾。他的背影如同她記憶里一般氣勢十足,她明白不久之後或許連這樣望著這個背影離去的資格她都將要失去。
「但絕對……不要懷疑——」
她終於停了下來。
很奇特地,眼眶裡乾涸得厲害,仿佛應有的那些軟弱的水光,都早在過去的時光里枯竭了一般。
在終於勝利了的現在,他們之間的情形還和從前幾乎一模一樣。每一次見面都懷著似乎刻骨銘心的仇恨與忿怨,每一次別離也許都是此生最後一次相見。
他的背影最終轉過了走廊盡頭的那個轉角,消失在她的視線里。她的聲音非常輕,即使沒有用靜音咒,他也不可能聽得見。
她咽回了最後的那三個字。
已經沒有什麼值得說的了。
他活下來,她離開,任務勝利完成,這個遊戲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