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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方緊咬著牙關,用力得頰側甚至繃起了青筋。他狠狠地瞪著柳泉,看到她拎著那支長/槍,穿過房間向他面前走來,直到停在他面前很近的地方。
然後,當著房間裡其他人的面,她拔出了自己腰間插著的那柄劍。
她嗆啷一聲把劍拔出劍鞘大約一半的長度,臉上是十分從容而溫柔的笑容。
「我可以與你擊金為誓,土方先生。」她的嗓音一如平常般清脆悅耳,語調裡帶著一絲輕快。
土方的眉心深深地皺了起來,在他的前額上刻下深刻的豎痕。他用力地盯著她,好像這樣做就可以把他的擔憂與力量傳到她體內一樣。
在一年前,當他們在勝沼分別的時候,也曾經立下過這樣莊重的誓言的吧?
他看到她的目光閃了閃,臉上的笑容忽然混進了一絲隱秘的甜蜜意味,就好像她很高興看到他為了自己而感到這樣憂心和困擾一樣。
「你是知道的吧,土方先生?我會永遠支持你,追隨你的喲?」她突然向前傾身,在接近他耳邊的地方低語道。
「所以,別露出那種表情啊?不是說好了,我還等著今年的夏日祭呢?」
土方感覺一瞬間自己的臉上突然發燙起來。他尷尬而惱怒地瞪了她一眼,對她這種在眾人面前的大膽表白仍然有點不能適應。為了掩飾自己心底驟然湧出的含著一絲竊喜和狼狽的情緒,他飛快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和泉守兼定」,與她的長劍露在劍鞘外的部分刀刃相交,當的一聲交叉相撞,發出極為清脆動聽的金鐵相擊之聲。
「我們,約定好了。」土方語氣低沉地說道。
「……你,絕對不要死啊。」
柳泉想不到他第一句說出來的話竟然是這個,愣了一下。
「欸?!」
沒有得到她肯定的回覆,土方立刻皺起了眉,表情嚴厲地說道:「你,別作那些愚蠢的打算——我沒有向你下達赴死的命令!」
柳泉錯愕不已,嘴微微張開了,好像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樣。
「……你去了那裡之後,一路上如果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就馬上回來。」土方好像十分艱澀似的說著,也許在「守護新選組」與「不想看到自己愛的人去送死」這兩件事之間,一旦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以後,即使像他這樣意志堅定,頭腦冷靜的人,也無法輕易作出選擇吧。
「……即使……即使你還沒有到達弁天台場,也無所謂。如果發生了什麼變故,或者有什麼危險……你就逃回來。」
柳泉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新選組的那個鬼之副長,始終抱著殉道的覺悟在英勇戰鬥著的土方先生,居然……居然對她說出「逃」這個字眼?!而且,他的意思難道是說,假如新選組那邊有了能夠危及她生命的危險的話,就讓她拋棄新選組,丟下一直並肩戰鬥著的同伴,先行逃離?!
「我絕對會活下來,等著你回來。所以,你也要活著回來見我。這就是我們所立下的誓約。」
「所以,你也要相信我,等著我。決不許死。」
柳泉屏息了一瞬,眼裡似乎馬上就要迸出淚來。
這是,武士的誓約。
對於一直憧憬著武士這個身份的他來說,這是最神聖的儀式。
他是真的把全副希望都寄托在這個儀式、這個誓言之上,全心全意地期盼著她能活著回來,安然無恙地與他重逢吧?!
直到這一刻,她才徹徹底底地體會到了他對她究竟懷有多麼深刻的感情。
為了那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主線任務「向死而生」,她追逐了這個人整整六年,從未寄希望於能夠得到他的回應。所以他的每一句話、每一點微小的在意或關心,都已經算是她在漫長無盡的攻略道路上,所獲得的細微寬慰。
即使來到蝦夷之後,他出人意料地回應了她,她也偶爾會帶著一絲微微的不安,庸人自擾地覺得,他作出這樣的回應,只不過是因為她苦苦的追逐從不休止,因為至今為止她就是新選組跟隨他最久的成員;她存在的意義,不是讓他憐愛、讓他產生那些真正的、深厚的男女之情,而是讓他懷念那些最美好最輝煌的往日,並能夠放心地一同繼續前進。
……可是,現在她明白了。
他愛新選組,重視新選組。並且,他也懷著同樣的感情愛她,重視她。
強烈的感情和即將分離的悲傷漲滿了她的胸口,令她一瞬間不由自主地哽咽了。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夠忍回眼眶中的淚意,直視著他認真而嚴肅的臉,一字一句地回應道:
「我保證,我絕對會回來的。所以,土方先生也要活著來見我。」
「你也……絕對不許死。」
「這就是誓約。」
土方深深地望著她,握住佩刀的手緊了一緊,用力一頷首。
柳泉咬牙命令自己率先收回了和土方的佩刀相擊的長劍,插回自己的腰帶里,拎起那支長/槍。
「再會,土方先生。」
她這樣說道,最後望了他一眼,毅然咬牙轉身離去,掠過被這個場面驚得好像忘記了怎麼反應的、屋裡的其他人們,大步走出房門。
她在五棱郭外利落地翻身上馬,似乎猶豫了一下,就一縱馬韁,向著一本木關門的方向隻身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