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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那流暢的聲音一字字將他的定番拔刀台詞說了出來,他看到面前的光屏里,她那雙被淚水浸透的眼睛,也顯得愈來愈明亮,綻放出幾乎令人無法逼視的光芒。
最後,她朗聲說道:「以劍制劍,吾等大義毫無陰霾!」
宗像禮司感到自己真正地露出了驚訝不已的神色。直到她把最後一個音節說出口,那種「熟悉的台詞被最不可能的人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了」的不真實感,以及這種不真實感所帶來的某種魔障似的氛圍才陡然消散。
她的話音落下之後,他因為難得的驚訝而沒有立刻接話。所以空氣中驟然安靜了那麼幾秒鐘。
然後,他呵地一聲失笑了出來。
果然啊,不管隔了多久未能見面,不管彼此是不是已經身在兩個世界——
她仍然是當年的那個好孩子啊。
是不管什麼時候回想起來,都不會後悔當初邀請她與自己結成那個學習小組的,了不起的女性啊。
今後再也無法與她相見,是多麼的遺憾。
是那種,即使是為了世界、為了責任、為了他畢生追求並維護的秩序與大義——
仍然無法抹滅、無法彌補的遺憾。
……但是這句話就沒必要讓她知道了。
宗像禮司忽然微微眯起雙眸,含笑問了一個似乎和他們之前的對話毫無關聯的問題。
他問:「……你呆的那個房間裡,有人在唱歌嗎?」
柳泉一愣。「……哈?!」
就這麼呆呆地發出了一個音節之後,她忽然省悟過來,確實有人在唱歌。
然而不是在這個房間裡。而是外面庭院裡的小小廣場上,透過一扇敞開的窗子,遙遙地傳進來的。
這個所謂的「平行世界管理局」,或許是為了標榜自己和那個掛著「時之政府」稱呼的「時間歷史管理局」的截然不同之處,所以一切的風格和時之政府似乎截然相反。
時之政府的大樓內部布置成復古風的形式,這裡就布置成絕對的現代風格;時之政府的大樓看上去巍峨森嚴,充滿了權威感,這裡的氛圍就十分輕鬆寫意。現在是上午十點多,窗外的中庭里已經有三三兩兩的人群從大樓里走出來,沐浴在今日的暖陽之下,談笑著,仿佛在享受著緊張工作之中難得的茶歇時間。
而現在傳進房間裡的歌曲,也正是從窗外的中庭傳過來的。或許是為了配合這輕鬆隨意的茶歇時間吧。
不知為何,這一刻柳泉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和宗像禮司站在下午放學後的超葦中學園的走廊上,兩人各據一扇窗邊,側耳聆聽著從操場上傳來的歌曲時的情景。
當然,那個時候的旋律,和此刻的完全不一樣。
此刻,儘管沒有站在窗邊,不過假如仔細聆聽的話,還是能夠聽得到一些窗外傳來的歌聲的。
它唱道:
【無論再合影多少次
也留不住彌足珍貴的回憶
多少次爭執互不相讓後
不知為何又會與你並肩而行】
柳泉慢慢彎起唇角。
「……是窗外的中庭,到了茶歇的時分。大概是提醒著大家茶歇的時段吧。」她回答道。
宗像禮司哦了一聲,暫時卻沒有再說話,而是仿佛透過屏幕,側耳聆聽著那陣旋律。
柳泉忽然微微側過身,朝著窗子的方向一揚手。
一道光芒從她右手中激射而出,砰地一聲打中了窗子。窗子並沒有碎裂,只是發出一陣吱呀的聲音,搖晃著砰然大敞開來。
這一下,那陣歌聲就更加清晰一些了。
【無人歸來的教室
顯得有些狹小
在令人戀戀不捨的時間的盡頭
就是我們的未來】
宗像禮司仿佛無聲地嘆息了一聲,說道:「……讓我想起了當年的超葦中學園呢。」
柳泉咧了一下嘴,但那絲笑意就如同一捧冰雪遇到了滾水一般,立即就融化不見了。
窗外繼續傳來輕快的歌聲。
【即使再與你相會時
歷盡挫折也罷
仍能秉燭長談
只因我們是一生的摯友
請不要忘記
讓我們來個約定的擊掌吧】
柳泉終於說道:「……是的。」
她頓了一下,隔著那道屏幕,深深地注視著彼方的宗像禮司。
「宗像前輩,我好像一直都沒有說過……」她終於出聲說道。
「那個時候,你所賜予我的一切回憶——」
「我都感激。」
宗像禮司聞言顯得有絲意外似的,他從喉間發出輕輕的哦的一聲,雙眼在那副細框眼鏡之後微微睜大了,透過屏幕盯著她的臉,像是要從她的表情里揣摩出她的真心似的。片刻之後,他忽然笑了。
「不客氣,信雅君。」他說。
「雖然,這一切從開始到結局……都超出了我的預料,」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但是,能夠和你結成……呃,那個『學習小組』,那已經很好了。」
柳泉:!!!
他醇厚的嗓音一如從前。然而此刻端坐在屏幕前的他,穿著一襲藍色軍服式大衣,已經完全像是一位可靠而沉穩的、永不會出錯,也不會動搖的青年了。
他,已經成為了那個國家、那個世界穩定的基石與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