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0頁
柳泉笑著, 又用手撥了撥自己及肩的發尾。
「不這樣打扮的話, 我是走不到箱館的。」她泰然自若地說道。
「會津陷落的時候, 我設法逃了出來。」
編出一個令人信服的故事已經是她的特長了,而現在她也很自然地開始了自由發揮。
「那些薩長人的眼睛盯著的都是重要的、領導會津奮戰到底的大人物們,像我這樣的女人,想要脫逃的話也並不是全無機會的……」
「我也並不是沒有想過要和大家一樣,與會津共存亡……但是後來,有個人讓我離開會津,去北方,找到新選組和土方先生,向他報告說——」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微微哽了一下,才繼續說道:「留在會津的大家,沒有辜負那面誠字旗所代表的信念,奮鬥到了最後……」
相馬主計:!?
島田魁:!!!
身材高大的島田猛地挺直背脊,脫口喊道:「齋藤!」
相馬主計也一臉震愕之色,死死盯著面前這個面目陌生、偽裝成少年,在弁天台場最危急的時刻來到這裡的年輕女子,仿佛不敢相信她就這麼替他們帶來了最珍貴的、關於昔日同伴的消息一樣。
「……齋藤?!你說的是……齋藤?!」他失聲問道,隨即又反應了過來,飛快地改了口。
「不……你們在會津,聽到的是『山口二郎』這個名字吧。——山口君,他還……活著嗎?」
問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幾乎是小心翼翼的。
島田也一副提心弔膽的樣子,戰戰兢兢地望著她,仿佛在期待著什麼好消息——然而在這慘烈的戰場上、這幾乎就是蝦夷最後的日子裡,他們好像又已經不敢期待著還能得到什麼好消息了。
他們兩人的態度令柳泉不由得感到一陣心酸。她不得不垂下了視線,用力把梗在咽喉間的那個硬塊咽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她低聲說道。
在歷史上,直到最後降服,在箱館的這些新選組成員們,也不知道留在會津的那些人居然還有人生還下來這一事實吧?那麼,她就不能提前向他們揭曉這個答案,儘管她知道,這個答案會讓他們重新燃起喜悅和勇氣。
「我離開他的時候,他……他還活著。」她勉強補充了一句。
但她很快就抬起視線來,目光平靜地盯著面前的兩個男人。
「不過,他傷得很重……誰也說不清他到底能不能活下來……」她的聲音因為傷感而變得沙啞,「後來,我聽說,會津公還是決意開城了……在那之後,我再也沒能打聽到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島田的眼圈全紅了。
「是、是嗎……?」
身材高大、面容忠厚的大漢,用一種脆弱難過的語氣這樣應著。
相馬主計還保持著冷靜。對他來說,這早就已經不是這一年多以來,他所得到過的第一個壞消息了。
「那麼,你是什麼時候離開他的?」他冷靜地問道。
「你又為什麼要來這裡找我們?」
柳泉聞言,把目光投向他,然後就那麼平靜坦然地注視著他的臉,慢慢說道:
「……我離開會津,是在如來堂戰役之時。」
相馬主計:?!
島田魁:!!!
無視「如來堂」這個地名給他們兩人帶來的震撼,她平靜地繼續說道:「山口君率領留在會津的新選組出城去如來堂守備……在他離開之前,他對我說,土方先生率領著新選組去了仙台。」
相馬主計臉上露出迷惑和狐疑的神色。
柳泉無視那種神色,從容說了下去。
「他讓我一直往北走,去找土方先生和新選組。」
「我想,或許是他想要把自己最後的意志,傳達給土方先生和新選組的諸位吧。」
「……所以,我聽從了他。」
她的臉上緩緩展開一個苦澀的笑容。
「然而……這一路上,不怎麼太平……好不容易到了仙台,卻發現你們已經離開了……我也不能公然打聽新選組又往哪裡前進了,身上,也沒有錢……即使最後打聽到了你們已經渡海來到了蝦夷地,可是那個時候,我卻連坐船追趕過來的錢都沒有……」
心地善良的島田已經大聲地抽氣,用一種同情又敬佩的眼神看著她了。
只有心思細緻的相馬主計,還在以審視的眼神,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
柳泉苦笑著垂下視線,微微搖了搖頭。
「所以,直到這種時刻我才能來到這裡……」
她當然沒有忘記現在戰事到了最後關頭,哪裡有什麼船可以通航,於是從容地補充了一段故事。
「其實,並不是這陣子才剛剛到的,我已經在箱館呆了兩個月;可是……我拿什麼理由來求見你們呢?直到站在五棱郭外,我才發現……我連一個信物都沒有,即使對你們說『是山口君讓我來的』,也不可能就這麼讓你們相信吧……」
島田:「誒!那怎麼會!你就應該馬上來找我們啊,我們會——」
相馬主計嘆了一口氣,打斷了他下面的話。
「的確,你說得對。」他居然同意了柳泉的說法。
「戰事吃緊的時候,是不可能就這麼相信你毫無憑據的說法的。」他平靜地注視著她,目光深深,似乎要從她眼瞳的最深處看穿她的真實來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