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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則子的姐姐在做什麼呢?知道她的妹妹已經叛離了九條家、投入了和她的立場相對的那一方, 並且準備死拼到底了嗎?
她在那座金碧輝煌的皇宮中, 又得到了什麼真感情了嗎?
不管怎麼說, 作為先皇的典侍、九條家的養女, 只要乖順聽話, 她就擁有可期的光輝前程。
而她的妹妹, 也許結局就是在北海道——現在的「蝦夷」——的箱館吧。
和那個正在被幕末第一劍士揪著衣領氣勢洶洶地責問的新選組新任局長一起,或者死掉,或者九死一生地活下來。
就是這麼截然相反的兩種命運啊。
在短暫的走神過後, 她突然聽到那棵樹下傳來砰的一聲。
原來是暴走的沖田狠狠給了土方一拳, 把鬼之副長打飛了。
……夠了!現在不拉架更待何時!
千鶴和柳泉急急忙忙衝上前去。千鶴拉住沖田的手臂, 柳泉則是奔到土方身邊。
也許是因為沖田已經變成了羅剎,而土方因為小千鶴沒走他的線路而沒有喝下變若水的緣故,作為純粹的人類之身,完全抵不過沖田的那一拳,即使有所防備,還是跌得極為狼狽。
他有點惱怒地從地上爬起來。而當他發現柳泉滿臉關心地蹲在他身邊,卻完全沒有扶他一把的意思的時候,他的眉頭就皺得更緊了。
沖田站在原地,恨恨地瞪著狼狽的土方。
「打你一拳就放過你了。」他這樣帶著一絲不甘地說道,眼神就好像想要把土方砍了,又知道自己一定會因為這樣而後悔似的。
「……可不是原諒你了!」他提高聲音又強調了一句。
土方不悅似的回瞪著沖田。
沖田卻又說話了。這一次的語氣,要比剛才誠懇得多。
「我……也許變了一點。以前不懂的事情,現在好像有點明白了。」
聽到這樣類似自白似的話語,土方微微眯起眼睛。
近藤的殉難,永遠是在場這些人心上的一道傷痕。並且,已經在他們彼此之間製造了深深的鴻溝。將來,這道鴻溝是會被更多的彼此理解、彼此扶持和更多的羈絆所填平呢?還是終將把在這座黑暗的山中短暫相聚的人們帶向迥異的方向?
帶著這樣的覺悟,柳泉看向沖田,決定自己先認錯。
「抱歉……總司君,是我沒有能力救出近藤先生……」
但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土方就微微嘆了一口氣。
「近藤君為了給我們創造逃走的機會,自己選擇了赴死。」
他開始用低沉的語調向沖田講述當時發生的一切。
近藤為了守護新選組的大家、為了拖延時間,沒有表明自己新選組局長的身份,也沒有報上真名,帶著決死的覺悟,笑著說這沒關係的,壓下了土方強烈的反對意見,一個人前往了敵陣。
「……近藤君在京都太有名了。當然會被看穿了。」土方苦澀地補充道。
柳泉聽著土方的敘述,聽著他絲毫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態度,忍不住又提高了聲音,截斷土方的敘述,插了進來。
「土方先生四處奔走,拼命請求能夠饒過近藤先生的性命……他去懇求了很多很多人,幕府的重臣,勝安房守大人,還有會津公……甚至……」
她的聲音陡然梗住了。目光越過沖田的肩側,觸及了一直雙手緊握在胸口,像是在祈禱著沖田和土方之間的衝突能夠和平告終,不要有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的千鶴。
……甚至,為了能夠救出近藤,他不惜向她作出違心的許諾,打算寬恕她從前隱瞞自己真實的來歷、欺騙了他的罪過,背負起將她逼回自己身後那片黑暗裡去涉險的沉重責任——
這麼低聲下氣,這麼委曲求全,不惜化為惡鬼,不惜犧牲他人,不惜奉獻自己……
但是這些他所作出的最大的犧牲,卻梗在她的喉嚨里,無法形成適當的語言說出來,告訴給無法諒解這件事的沖田知道。
土方突然喝止了她。
「夠了!……這沒什麼可說的。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他帶著一絲嚴厲的口吻硬梆梆地這樣說道,眼睛卻沒有看向柳泉一次。
「……沒能阻止處刑。」他語氣生硬地下了個結論。
沖田的表情慢慢變得悲傷起來,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動作。
「本來就覺得可能是那樣。……真是的,真像近藤先生的作風呢。」
他抱怨似的說道,悲傷地笑了起來。
「但……即使這樣我……還是不想讓近藤先生死啊!」他突然大喊道,臉上寫滿了悲憤。
……即使是新選組看似無所不能的鬼之副長,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土方和沖田一樣,也想要近藤活下來。
沖田已經理解了這一切,但是這種事實格外令人難以接受吧。
迄今為止新選組所承受的失敗里,最巨大、最不可挽回的,就是這個了吧。
沖田的視線變得迷茫起來。
「今後,怎麼辦呢?」
在那一瞬間,他仿佛又恢復成了當年在多摩的試衛館裡,只知道揮動木刀的那個小孩子。但是那時撫摸著他的頭頂,親切地笑著,教導他劍術的那個男人永遠地消失了。他面前只有那個背著藥箱,剛剛從外歸來,用一副審慎打量的眼神注視著他的年輕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