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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不少空座,陳牧雷卻鑽到陳永新裡面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八字眉哼笑道:「還挺黏你。」
陳永新用腳踹了踹前座的司機:「開車。」
「老陳,就算是你兒子,咱們也得按照規矩來。」八字眉說道。
陳永新點頭,從文身小弟手裡接過一個髒了吧唧的黑頭套丟給陳牧雷:「戴上。」
陳牧雷不問為什麼,特別聽話地把那黑頭套往自己腦袋上一套。
後來的幾次都是如此,車往什麼方向開、目的地是哪裡,他們從來不肯讓他知道——因為,那是這個對外名為「眾誠」公司的當時最大也最黑暗的秘密。
陳牧雷只記得當他從麵包車裡出來時,面前的是幾個破舊的大倉庫。他跟隨大家來到最後那一間倉庫前,守在門口的兩個人穿著土灰色的工裝,見八字眉和陳永新來了絲毫不敢怠慢,打開大門放他們進去。
這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倉庫,不管從裡面還是從外面看,完全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他永生難忘。
紋身男和小黃毛繞過成堆的貨物,兩人合力搬開一個大木箱子,下面是一塊兩米見方的大鐵板,用巨大的鎖頭鎖在地面。
他們打開地鎖,掀開鐵板,露出一條通往地下的樓梯。那兩人帶路走在前,八字眉下巴努了努:「老陳,看好了你兒子。」
陳永新牽起陳牧雷的小手,暗自握了一下,然後領著他沿著那條樓梯走下去,八字眉斷後。
樓梯下連接一條逼仄的走廊,經過兩道門後視線豁然開闊了些,一個十幾平的空間擺了幾張拼湊起來的桌子還有幾張椅子,有幾個同樣穿著土灰色工裝的人或站或坐地打著撲克牌消遣。
再往前,是又一條細長的走廊,兩旁有不少房門緊閉的房間。
有人發現了陳永新,扒拉扒拉同夥,幾個人頓時扔下牌站起來,滿臉堆笑:「老陳來了啊。」
陳永新哼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他們又把視線落在他身邊的陳牧雷身上。
「這孩子……」
「不該問的別問,玩你們的吧。」八字眉掐了煙,在不透氣的房間裡抽菸和自、殺沒兩樣,這幫人很少在下面抽菸,唯一的娛樂不過就是玩牌。
八字眉和陳永新說:「新來的都在裡面,去看看?」
陳永新和八字眉幾個人走向裡面的小房間,陳牧雷則留在原地。有了八字眉的話,玩牌的人就沒再管他。
陳牧雷的小腦袋瓜里還在琢磨著這地下室是用來做什麼的,驀地聽到某處傳來的哭聲。
那哭聲很微弱,也很短促,好像剛哭了兩聲就被堵住了嘴。陳牧雷立起耳朵想要細聽,又什麼都沒聽到。
幾人專心玩牌,完全沒人在意。
沒多久,哭聲再度傳來,這一次哭聲和剛才的不一樣,聲音更尖一些,好像是個女孩子的聲音,和剛才一樣,只哭了兩聲就沒了。
聲音是從陳永新他們進去的那個房間傳來的。
陳牧雷吞了吞口水,內心掙扎一番,握著小拳頭偷偷靠近那間光線昏暗的屋子。
他剛走到門口,一股濃濃的霉味和排泄物的臭味立即撲面而來。他捂住口鼻轉過身子深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再次往裡面看,霎時瞠目結舌。
屋內的地上,是一群被抓來的小孩……
男孩女孩都有,約莫六七個,乍一看年紀都和他差不多,無一例外都被繩子綁著,嘴裡塞著髒兮兮的布條。小孩子們有得睡著,有的醒著,東倒西歪的靠在一塊。
先前在車上的小黃毛蹲在地上正掀著一個小女孩的裙子往裡面看,笑嘻嘻的抬頭和八字眉說著什麼。文身男指著其中的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對陳永新說:「這倆要出貨了。」
陳永新掩著口鼻,蹲下來仔細看了看那個睡著的男孩和害怕得不懂反抗的小女孩:「買主什麼人?」
八字眉笑了:「我又不管這個,我哪知道什麼人,過兩天黎不肯來接貨,我這兒還能清靜清靜。」
小黃毛踢了踢最角落的那個一動不動的小孩子,覺得不對勁,探手一摸:「好像不行了。」
八字眉也伸手去探那孩子的鼻息,嘴裡說了句方言,陳牧雷聽不懂方言,只聽到他後面那句:「得,又死一個。」
小黃毛:「這不還喘著氣呢嗎?」
八字眉:「高振的人把貨送來的時候好像說過有個小崽子身體有毛病,是不是這個?」
小黃毛:「好像是。」
八字眉:「那還等什麼啊,難道等小崽子咽氣嗎,還得再拉泡屎、尿泡尿,還嫌這屋不夠臭怎麼的?」
文身男:「要不這樣的也不值錢啊,貨出不去還浪費糧食。」
小黃毛嘆口氣:「那行吧。」
……
後來八字眉他們又說些什麼,自己又是怎麼離開倉庫的,陳牧雷記不起來了。
當晚,陳永新把他安置在另外一間倉庫改造的「員工休息室」。陳牧雷做了整夜的噩夢,卻怎麼都醒不過來,最後還是陳永新把他叫醒的。
他一身的冷汗打濕了衣衫,蜷縮在髒兮兮的被子裡發抖。
陳永新是個粗人,不會安慰人,更不會安慰小孩子,隨便拿了杯子給他倒了點水端給他,語氣很沖。
「讓你不要亂走亂看,你偏不聽,混小子,做噩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