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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笠十八歲那年, 被南國皇帝委任平亂先鋒,譴派至南國、北遼的接壤處平定叛亂, 鐵騎過處再無活人氣息。
後因無人能及的赫赫戰功被封為了明定王,賞的封地在南國背部, 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蠻荒之地。
明定王殘忍暴戾的故事傳到了西蜮,令這地極擅長御鬼之術,見慣了各種詭事的怪地居民都聞風喪膽, 夜夜不得安寢。
傳言中,明定王長著火焰般的長髮,天生一對白色眼眸,盯著人看時,能讓人生生抖落滿身冷汗顫慄而亡,他交戰時勢必將對方全部剿滅才肯罷休,戰俘用盡極刑對待,叫他們生不如死。
成為明定王的趙笠再也不是那個任人欺辱的二皇子了。
後來的事,許知纖也清楚聽過,就是當今南昭王的故事了——
在趙芷萱生辰前夕,趙笠被其他幾位兄弟構陷,連夜奔襲千里前往封地處理軍務。
此時的趙芷萱纏綿病榻多日,趙笠很想伴在她身邊,陪她看遍帝京繁華的光景,看那高高圍牆之外日升日落的風景。
畢竟他們,已經分別了數個四季。
他跑死了三匹駿馬,想第二日偷偷摸回來,見一見及笄禮上美得驚心動魄的趙芷萱。
因為只有這一次他還能以陪伴長大的兄妹身份。趙笠無比珍重這重身份。
世事難料,趙笠總覺得自己想得太遠了,或許想近一些,再近一些,很多事就不會發生了。
清晨時分,距離及笄禮尚早。趙笠打算入城稍作休憩,卻被當地太守告知在他離去的當夜,六公主趙芷萱就薨了。
寰了?高高的城牆上已掛滿白絹。皇帝給了趙芷萱最高等第的葬儀。
飄揚的白絹迷亂了趙笠的眼。
趙笠站在原地愣神,悲痛反應過後他斬下太守為他換上的新馬匹的馬首。
他不再隱藏實力,躍上佩劍直奔帝京。逼宮也不過是一聲號令的事情,親衛里基本全是趙笠安插的人手。
從前的籌謀蟄伏是為了妹妹趙芷萱,一瞬的爆發卻是為了萬里山河。
雙手染滿了身上一半同樣血液的趙笠想啊,皇位都到手了,還有什麼會是現在的他得不到的?
不就一個趙芷萱嗎,柳眉櫻唇的少女不是哪裡都有嗎?
應將軍站隊大皇子,大皇子又是構陷趙笠的主謀。解決完宮內事之後趙笠便將刀尖對準了應將軍。
大皇子對趙笠的感情十分複雜,既有歆羨亦有憎恨,可更多的還是鄙夷。
趙笠不知耍了什麼戲法,將天生的一頭長髮變作了黑髮。父皇不自覺將目光偏移到趙笠身上,對他的喜愛尤甚。
父皇對那名和他春風一度的異族女子仍舊是有愛的,可惜因為老臣的干涉,不得不冷眼對待她。
其實呢,趙笠除開那滿頭的長髮,樣貌,性子,能力都是同他最相像的。
所以趙笠逼宮那日,老皇帝也沒問能不能停下,從龍椅上搖搖晃晃走下來,說道:「不愧是我教出的好兒子!」
他直接奪過趙笠的佩劍,含笑自刎。
……
天真無邪的六公主輕撫著青鳥的羽毛,道:「雀兒,你能幫我多看著些二哥嗎?他性格偏執暴戾,僕人言語行為上稍不順他心意便被他施以杖斃之刑。」
「因為打小受到的詰難,二哥他嘗遍了人間冷暖,他的心已是一塊寒冰,沒人能夠捂化。我只求他呀,別讓那塊冰傷到了他自己。」
趙芷萱低著頭,揉搓著絲帕,自言自語道:「我這是在說什麼呢?它也不過是一隻普通的青雀罷了……」
她最後用很低的聲音對青鳥說道:「在我死後,你就把我的臉抓爛吧。我大概,無顏面對很多人。」
籠里的青雀驀地撲騰起翅膀,似有很多話想說,最後只是攏著翅膀垂下頭,像是在表達一種哀傷的情緒。
趙笠唯恐忘卻了趙芷萱那張臉,他其實不懂,從前聽過一句,隨著時間的記憶是會變模糊的,他偏執地用自己的方式讓記憶長久存在。
他怕自己的懷擁那點光散盡了,於是撕下了趙芷萱的麵皮,懸於臥榻上方,得以「日日相見」。
然而這還不夠啊,趙笠像是有收藏癖一般,將南國十六歲上下的女子,眉眼、鼻子,臉型,只要是有一點點像趙芷萱的,他都想盡辦法地把她們安置在深宮中。
紅燭映人面,成為幽幽深宮中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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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笑語用力拽住兩條栓有了千餘名鎖鏈,使用了封印的術法令它們縮小成一團,欲將其拋擲到陣法上。
就在傳送陣金色光芒亮起的剎那,原先消失的黑袍人忽然現身。他一手執幡旗,空出的一手圈住那團由死魂聚成的小球。
一道蒼老又沙啞的聲音響起:「我謀劃了三年的事,哪能那麼輕易被你們阻斷?不然,我在上界的臉面往哪擱?」
語罷,他念起口訣,招魂幡聞聲而動。
應笑語果斷執刀朝他衝去,黑袍人側身避開,招魂幡抖動的幅度更大了,應笑語又揮出一刀,黑袍人用幡旗的棍子擋住。
「鏗——」堅硬的一聲,是鋒銳鐵器碰撞產生的。
兩人在半空中交手了十來招,招魂幡周圍已經蔓延著一圈黑氣。
應笑語微喘氣,儘管她明白過來自己很難阻止對方了,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應笑語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