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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憑他那三腳貓功夫和三千名平平無奇的屬下,能不能闖入守衛森嚴的內宮都是個不確定的問題。
後來師父說能幫他復活六妹,他想也不想答應下各種奇怪的條件。
底下大臣一有什麼奇珍異寶呈上來,他就殷勤備至地拿去獻給師父他老人家,師父說讓他吃什麼能有助於他的體魄,他也渾不在意地吃下了。
到如今,身為九五至尊,他乃是人世間地位最高崇的人,卻拖著一副殘破不堪的軀體,被一老頭兒放在手心隨意揉搓捏圓。
「你可不要忘了,到底是誰扶持你坐穩的王位,能令你得以再見趙芷萱。」黑袍人似乎能洞悉他內心的想法,拍拍他的臉蛋,陰惻惻道。
「徒弟從未忘!」趙笠語氣平靜,唯有掌心深陷的指痕出賣了他心底的滔天恨意。
「你要我取萬千生魄祭天,我取了;你要我殺千名幼童招魂,我也殺了。」
「徒弟的心,師父難道不懂麼!」
黑袍人知道逼趙笠太過也不好,便道:「想你還有此番忠誠心思,師父就再幫你最後一回。你是否想讓趙芷萱永遠的成為你的人?」
趙笠聞言猛地抬頭,一瞬不瞬直視著眼前那張窟窿面龐,眼瞳中的迫切渴望都快滿溢出來,淌在地上了。
黑袍人忽然掏出一顆湛銀的丸子,對著趙笠說道:「吃下這粒丹藥,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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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的行程,許知纖把欠了應笑語十一年的禮物悉數補上。
不止帶她踏盡山河,看遍山野間的灼灼桃花,也歷經紅塵,嘗遍了人世間最甜軟的吃食。
抬頭觀星月,斂首撈清河。
「可滿足了?」
許知纖問靠在她一側肩頭上,左手拿著一串糖葫蘆,右手緊抱著她的胳膊,正仰首望著無邊遼闊星空的應笑語。
「唔。」應笑語轉了話頭,「知纖知纖,天上哪顆是牽牛星,哪顆是織女星呢?」
咬下一顆飽滿瑩潤的糖葫蘆,嘴裡使勁嚼動著,繼續喋喋不休地念叨,「為何今日這串糖葫蘆不比昨日的甜呢?反而酸上許多。」
「因為在同喜歡的人分享時,食物的滋味便會變得很不一樣,」站在二人身後的袖竹輕聲道,溫柔的目光片刻不離,凝聚在許知纖綽約伶仃的背影上,「應笑語,你既不了解她,又何必勉強她。」
「勉強她什麼了?勉強她喜歡我?你哪裡瞧得出她展露了一絲一毫的喜歡?」
應笑語覺得口裡的糖葫蘆酸到發澀,童年的記憶太遠了,以致糖葫蘆再也不是印象中的酸甜味道。
可能,真的長大了吧。
人終究是會長大的,或早或晚。
無論是趾高氣昂還是卑躬屈膝,都會變得成熟。
零嘴吃得若是不開心那就失去了它本身的意義。
思及此,應笑語嘴角下撇,索性將那串央求許知纖良久才買下的糖葫蘆從紙鶴上隨意地扔了下去。
許知纖盯著應歡聲飄動的月白色長袍下擺發呆。
清高孤傲的背影仿佛如天上皎潔澄澈的圓月融為一體,令人望而生畏,不忍生出褻瀆之意。
可許知纖心裡頭,陰暗的情緒在一日日的澆灌之下,已長成了參天喬木。
真想抱住那道秀雋卓然的身影,絞在懷裡,融入骨血,一生一世難再分別。
她們已錯過太久,現卻又重新站在了岔道口上。
——知纖從來不是敬畏鬼神之人,倒也不會去怪罪蒼天為何偏愛戲弄她們。
只覺得歡聲越像纖塵不染的神明,便越想肆意塗抹,任艷麗顏色沾染歡聲的全身。
以熱烈情緒,以檐前芳菲。
以不甘,以偏執。
以她裝滿了糖罐子的,快要溢出來的廉價喜歡。
袖竹幽幽道:「你竟還看不出來?你看她現在滿心滿眼都是誰,有你一丁點兒位置?」
應笑語握緊彎刀,冷聲道:「袖竹你何必來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和歡聲,並無差別。」
袖竹清亮的眼眸里黑氣繚繞著,釀出一汪嘲諷、嫉妒情緒,「本就脆弱不堪!何來挑撥一說!」
「你入魔了,守住心神。」應笑語不願再和他掰扯了,淡聲道。
可為何那握著刀柄的手卻越收越緊了呢,話語到底還是刺入了心底的。
明明人就在身邊,可一顆心卻不屬於她。
「知纖……」
許知纖微微偏頭,問道:「怎麼了?」
怎麼了怎麼了。從來只有這一個反應,在許知纖眼裡,應笑語就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孩吧。
永遠喜歡惹麻煩,永遠都……學不會知足。
應笑語的字典上從來沒有「知足常樂」四字。
她眼底飄過一絲清狂,兩指鉗住許知纖的下巴,用一股蠻橫的力道掰過她的面龐。
做了一個瘋狂的舉動——
拇指摩挲著許知纖的唇,輕輕壓著對方的下唇,使裡面雪白的半截牙齒露出。
之後將同樣馥郁柔軟的唇壓上去,應笑語的唇舌順著許知纖微愣從而半啟的唇縫間滑了進去。
兩具身軀貼得極近,甚至互相都能清晰感知到對方因窒氣胸前起伏的弧度。
本該淺嘗輒止,可應笑語卻覺得自己像是飲鴆止渴。
貪念不止,慾念難消。
這個吻其實很甜,遠遠勝過她在世上嘗到的所有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