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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也好,畢竟於趙芷萱而言,十六年的回憶都不大美妙。
無人對她付出真心,即便是對她好的,無外乎是因為利益的牽扯。
而她應歡聲,與趙芷萱認識得太遲了,遲到不日後便是阿萱的及笄禮了。
應歡聲轉過頭,對坐在高椅上,百無聊賴地玩著瓷杯蓋的應笑語道:「等下你先回去,我與公主有事相商。」
「我不!」應笑語瘋狂搖頭,羊角辮子甩在了自己臉上也不喊疼,「你們休想拋下我!」
「阿姊,」她撲過來,抱住趙芷萱小腿,耍賴大喊,「今晚我也要和阿萱一起睡!」
沉鬱的氛圍霎時被應笑語打破。
趙芷萱彎下腰,將小女孩抱到自己膝頭上,與她額頭抵著額頭,蒼白的薄唇上勾出淺淺的弧度。
「不管你阿姊,今晚我們就睡在一塊兒。」淺棕色的眼眸里倒映出應笑語小小的身影,泛起溫柔的漣漪。
「謝謝阿萱!」應笑語勾住趙芷萱的頸,笑得眉眼彎彎。
·
是夜。
幔帳浮動,燭火悠悠。
薰香繚繞升起,六公主的寢殿內傳來陣陣嘻哈吵鬧的聲音。
三個人坐在榻上玩紙牌遊戲。趙芷萱十六年來,從未像今天這般笑得歡暢。
應歡聲又輸了,趙芷萱鬧她,撓著她的咯吱窩將她撲倒在床榻上。玉枕硌得應歡聲後腰生疼。
應歡聲蹙眉,可惜她馬上無瑕再顧及燒灼的痛感了,只因為趙芷萱鼻尖蹭著她的,眸中一汪清水漾出燭火綽約的影子。
應笑語從床角籃子裡掏出一把花瓣灑在空中,代表勝利一方的慶祝。
趙芷萱歪點子頗多,應歡聲瞧著也是稀奇無比,一貫遵循規矩的她在這時也任由兩人折騰了。
艷麗的桃花花瓣紛紛揚揚飄落下,一片迷了路,落在應歡聲的唇上。
趙芷萱杏眼狡黠地眨了眨,用了口氣將花瓣吹開,落在她擱在應歡聲臉側的指縫之間。
熱氣浮在應歡聲唇上,唇立即變得滾燙,快要將應歡聲從外到內整個兒點燃了。
她眼角洇開淚,手掌抵住趙芷萱的肩膀,臉上暈染著顯而易見的羞赧,卻又正經地道:「公主……您失禮了。」
趙芷萱將那片花瓣夾在兩指間,又貼近了應歡聲一寸,小聲說:「本公主的及笄禮,歡聲能提前贈予我嗎?我怕我走不到那一天……」
應歡聲閉上眼,藏在薄衾中的手握緊成拳頭。良久之後,才道:「公主想要什麼呢?」
趙芷萱腦袋枕在應歡聲的胸骨前,聽到應歡聲說話都帶著悶悶的鈍感。
她仰頭,睜大的杏眼裡有著單純的困惑:「歡聲能再重複一遍嗎?」
應歡聲扶起她的肩,與她面對著面,慢慢地,一字一頓地道:「公主想要什麼呢?」
「想要歡聲的心,歡聲給嗎?」趙芷萱隨意地笑,把這一句當成是調侃,因為她不覺得應歡聲會答應。
應歡聲腦內像是有煙花炸開了,她來不及思索趙芷萱話語裡有幾重意思,只是身體不受控制似的牽住了趙芷萱的白皙纖弱的手。
「給。」應歡聲認真道。她將兩隻交疊的手放在左胸腔前。
一顆充滿生機的心臟,劇烈而又清晰地在趙芷萱掌心裡跳動著。
她舔舔唇,僵住了身子。
許久之後才可有可無地笑了,「我想和歡聲成為一輩子的朋友,可以嗎?」
應歡聲舌尖迸開澀意,澀意湧入心底,滿滿當當擠得她無法呼吸,嗓子眼似乎也堵著一團什麼東西,很不好受。
她翻閱過那麼多的風月故事、旖旎情詩,卻不懂愛是什麼,傷情的滋味是什麼。
原來,那句詢問只是一句無心的玩笑話嗎?
應歡聲攥緊的拳頭緩緩鬆開,承諾道:「我們會是一輩子的朋友。」
趙芷萱攏起兩隻手掌,替應歡聲接住了她淌下的淚,噗嗤笑道:「怎麼哭了呀?即便我換了一副軀殼,歡聲也一定能找到我的對嗎?」
「若是你找得累了,那就換我來找你們……只是見了面,歡聲可別認不出我呀,」趙芷萱側過身,將應笑語抱在懷裡,感嘆道,「到時候,笑語也該長得和我一般高了吧。」
「到及笄禮之前,我們都別再見了。」
「好。」應歡聲垂首,兩手交疊,蜿蜒的掌紋之中,仿佛還殘留,流淌著阿萱掌心的溫度。
要是她與阿萱能早一些認識就好了,應歡聲想。
那樣,她們會有足夠的時間去欣賞帝京的繁盛光景,可以登上最高的鐘樓頂看落日,可以在桃花林中一同撫琴。
若是阿萱身子骨再好些,她們還能吃酒划拳,蹴鞠……瞧上更多更多稀罕的物事。
若是時間再多一些,她定然要叫阿萱歡喜她歡喜得不得了……
可惜,一切都太遲,所幸也不遲。
第72章
趙芷萱是在深冬出生的。
今年也無例外的同往年一般, 重重的積雪壓彎了庭院內的梅花枝。
高掛的牌匾「暗香疏影」是庭院主人親手書的。尾勾上掛了雪,栓著深厚的蕭索味道。
端坐在圓鏡前的趙芷萱,殷紅的唇死死抿住, 眉間鎖著一潭死水般的重愁。
廣袖交疊於身前, 石榴紅襦裙修飾華麗, 燦金色線織就的雲紋扎得人指尖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