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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說,我們置身的物體正以光速運動著。」
何瑤光瞳仁晦暗,語氣緩慢,與其說像把事實解釋給許知纖聽,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異化人會在自己的區域標記信息素,一旦標記遭到破壞,異化人就會收到警示。
可這麼久了,它們一點
動靜也沒有,這不應該。」
「但這沒法用科學解釋啊?除非我們就在蟲洞的邊緣,時間是不會停止的。我們哪一環節出錯了麼?」
許知纖循著手電筒的光,繞開地上的穢物,站到何瑤光身側,斟酌著問道。
對方側臉的曲線柔和綺潤,細小的絨毛在微弱的電筒光線下也能看的清晰。
許知纖的整顆心像漂浮在涓涓水流中的一葉舟,一種不上不下的感覺環繞著她,說不清算不算舒適,總之不賴。
「我們前行的一路上,見到的場景都有變換,而只有這裡,持之以恆的黑色。」
何瑤光用詞很奇怪,「持之以恆」,仿佛周圍的黑色是一個會呼吸、有生命的生物。
「不對,在踏入濃霧之後,我們見到的東西就沒有變化了。
濃霧覆蓋掉一切視線,實際上我們也無法說清楚現在這裡究竟是不是本次任務的目的地,對嗎?」
隨著何瑤光生動細緻的描述,許知纖不由得推翻了之前的猜測,繼續提出自己大膽的猜想。
何瑤光點了點頭,「的確,見到的畫面都有可能是全息影像,而我們就像是跋涉在沙漠中,見到海市蜃樓的人。
也可能,在某一時刻,不知不覺中就邁入蟲洞,去往另一世界?」
「暴風雪和巨怪怎麼解釋?還有這裡無限延伸的空間?」脆弱的哨兵腦子裡一團亂麻,過載的信息流衝擊她的大腦,「如果說見到的畫面是『海市蜃樓』,但觸感、疼痛都是真實的……」
「我不明白。」
許知纖垂下腦袋,纖弱的脖頸曲著,凸起的椎骨像伶仃的玉石,發散著冷冽的光。
「哪一環節出錯了?導航儀一直指示著方向。」
她暴躁地脫下腕錶,用力叩擊屏幕,可對方是死物,毫無反應。
許知纖擰著眉,開始回憶從地下城出來,一直坐回車上,駛到這裡的冗長一段路程。
她注視著平房的另一端,瞳色微微變黑。
盡頭泥濘的黑暗被一束白光剖開——
「恭喜小隊全員晉升A級!」
「隊長,多虧你呀!今晚一起出去吃一頓慶祝一下?」
「我聽說新開了一家酒吧。」
「……」
「真的,謝謝你。」
「你想說的只有這些?」
「所有小隊任務。實驗室事故,你們必須保陳柯無虞。」
「副隊——」
「隊長!我在中心城地下實驗室,這裡——」
無數的精密儀器整整齊齊地羅列著,從銀白色的實驗室一頭延伸至另外一頭。
幽冷的燈光打在兩旁的透明管上,粘稠的液體裡浸泡著奇形怪狀的內臟器官。
腹部剖開的複製人以一個奇怪的姿勢仰躺在排列整齊的解剖床上,他蒼白的臉上遍布著扭曲的青色血管。
一對無一絲人氣的灰白眼瞳死死地盯住身體僵硬的許知纖。
猛地,黑暗中亮起兩簇紅光,許知纖定神去看。
是一隻巨大的變異蜣螂。
足球大的一對複眼上網格清晰,漆黑光亮的鞘翅展開將近十米,咀嚼式口器中全是櫛齒狀排列的牙,兩側有基部大,向上逐漸變細的角突。
它後足撐在光滑的地面上,蓄勢待發,仿佛下一秒就要躍到許知纖眼前……
熱烈的紅色焰火生猛地將眼前畫面撕成粉碎。
恐懼湮滅,轟然倒坍的精神圖景被人一點一點撿拾拼湊,試圖縫合回原樣。
溫和平滑的信息素從何瑤光身上湧出,一圈又一圈,嚴絲合縫地把許知纖纏繞成了一個蛹。
她牽引著平滑的信息素進入對方的精神圖景,
卻發現裡面竟然是一片荒涼的廢墟。
這是許知纖的內心世界?
何瑤光惶惑地後退了小半步,曾經也去過隊長的精神圖景中。
那裡就像是末世之前的普通世界,車水馬龍,盛世之景;也有歡聲笑語,鳥語花香。
硝煙燻了眼,意識迷失,沉浸在錯亂的過載信息流中的哨兵捏著彎匕就朝「來客」衝去。
何瑤光未及時反應過來,又擔心傷了哨兵,不能拿武器去擋,於是直接用手掌捏住短匕。
血滴沿著掌紋墜落在地上,綻開成一朵艷麗的花。
這是這片廢土上生長出的第一株也是唯一的一株植物。
血色在許知纖蔓延開,她手一松,彎匕掉落在,極其清脆的一聲。
隊長、知纖、纖纖……
溫柔親昵的不同涵義的呼喚,卻帶著同樣的情緒,跌入許知纖耳中。
我來帶你回家……
有人這樣堅定地許諾。
·
等許知纖完全清醒過來時,卻發現自己仍舊陷在望不到頭迷霧之中。
身下是瘦削堅韌的肩背——何瑤光正背著她在「沙漠」中徒步。溫度在身體貼合處節節攀升。
剛才的都是夢嗎?
「放我下來。」聲音微啞,嗓子乾澀。
她下意識地扯過何瑤光的手心看,白皙光滑,沒有一道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