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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鬼群聚在倒下的屍首上啃噬著其上的血肉,將每具屍體都咬得面目全非,粘稠的血水在潔淨的白玉地面上蜿蜒著,顯得詭異、可怖。
槐伯身形一閃,忽地移到了「許知纖」的身後。
佝著的背脊令應笑語回憶起自己放在窗台上的那盆精心飼養的蘭花。
它柔弱堪折的花莖像是許知纖伶仃孤傲的背影。
天池蘭花護心瓣若是硬取,成功的幾率著實不大。但眼下他已踏上絕路再無回頭可能,顯然顧不了這麼多了。
應笑語面色急遽轉變,橫刀上前欲止住槐伯的步伐。無用。
就在那危急無比的關頭,許知纖背後冒出了一團瑩白色的光暈,護住了心口。
槐伯靠過去的那隻爪上纏繞的黑霧被白霧侵蝕吞噬了。
他窟窿眼眶中的兩團青色熒火猛地彈跳了兩下,應笑語甚至能從他骷髏臉上瞧出痛苦難耐的神色。
「天竟這般護著你?也罷,我便讓這不開眼的天看看清楚它的選擇到底有多少可笑!」
槐伯解下黑袍,露出一具漆黑殘缺的骷髏身體。
他將兩掌交疊,合於胸前,招鬼幡隨著他的口令飄到了他身後,召喚出的千百厲鬼口中冒出悽慘的叫聲,變作一縷縷的霧氣纏繞在槐伯周圍。
那具枯朽的骷髏身軀忽然之間變得瑩然如兩百零六截光滑的玉石。
「是你們逼我走到這一步的!」他交疊在胸前的兩隻手掌迅速變換,結出道道精妙莫測的印記。槐伯桀桀笑道:「我的好徒兒,如今你報答為師的時候到了!」
他一把拽過袖竹,將他吸成了個人干,而後身形逐漸變得透明,隱入了跌坐在台階上的趙笠身中。
趙笠瘦削乾癟的身軀似一個充了氣的氣球在眨眼之間迅速變大。
槐伯,也是昭王趙笠,捏碎了手中那副白玉面具,緩步朝應笑語應歡聲兩人走了過去。
「你們一定覺得我狠辣無情,對自己的徒弟都下得了這種狠手。可他們對我,又奉有幾分的真心?不過皆是有求於我才不甘不願地屈居我之下。」
「一個想染指胞妹,一個想借我手奪取天下。你說可笑不可笑?」
「你何必作出這副假惺惺的姿態!你們師徒三人,不愧是同道之人!」應笑語用刀尖對著他的眉心,叱道。
趙笠眼中露出幾分譏笑,坦言道:「我自知罪孽深重罪無可恕。卻也無需他人赦免,因為我恨不能,讓這凡俗世間的所有人都為我的罪孽殉葬。」
「蘭花的護心瓣唯有動情時方能取下。據我連日觀察你們兩人,就是她最在意的人。你說,要是我殺了你們兩個,她身上肩負的南昭氣運是不是就全部消弭了?」
「泱泱大國於朝夕之間傾覆,無垠天地風雲變幻。萬戶百姓流離失所。哀鴻遍野,天亘染血。這般的場景真真是美到極致了。」槐伯嘴角勾出嗜血的笑容,陰狠地說道。
一左一右兩隻手,掐住了應歡聲和應笑語的脖頸。
「許知纖,你快起來看啊。」他偏過頭,朝伏在桌上的許知纖笑著喊道。
應笑語使勁蹬著雙腿,拼命掙扎,她最不想見到的場景還是出現了——
許知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紅綢沾了酒液,緊緊地貼在眼帘上,看不透亦猜不透她眼中的諸多情緒。
「槐伯,非要做到這種地步?」她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又道,「也罷,天不恕你,而我與天又是一體共生,天下蒼生,皆是我的子民。我便來替□□道!」
她掏出護住心口的那片玲瓏精緻的粉白色花瓣,避開應笑語瞪大眼睛中的祈求、痛苦情緒,無甚表情地朝槐伯擲了過去。
天上降下九道雷劫,一道接著一道精準地劈到了槐伯身上。起初還能聽見他慘叫的聲音,最後只剩下滋滋的烤肉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應笑語將通體漆黑的彎刀刺進了趙笠的胸口,一半刀身貫穿了他的身軀。
——大仇終於得報。
·
應笑語飛身來到許知纖身邊,將她牢牢地擁入了懷中。
「不管你是誰,你永遠只是我的知纖!只屬於我的。」
她不停地喃喃道。這不再是孩提時代的純真戲言,而是一個成年人令一個成年人許諾的誓言。
如此堅定。
如此的,真誠無貳。
「笑語,我想送你最後一份禮物。」許知纖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先暫時鬆開。
應笑語有些不舍,還是依言送了手,只是仍舊緊緊地揪著她腰際的衣服。
許知纖微踮腳尖,在應笑語的眉心輕輕地吻了一下,那裡似被灼燙了,烙出一個火紅色的鳳凰印記。
紅鸞星動。
天上的鳳星周圍紫氣繚繞,應笑語本身就是鳳命,此刻,又生出了些帝氣。
許知纖希望她成為南昭的下一任君王,統領大小百國,治理民生社稷。
蒼天趴在她小小的肩頭上,溫柔道:「我希望呢,你能照顧好這片留存著我們記憶的萬里河山。我愛這河山,是因為這河山也認真地愛著你。」
「天上的星辰,每一顆皆是你我。我們會那樣浪漫又恆久地呆在天上,看著屬於我們的故土,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