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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歡聲有所覺,蹲下身溫柔地笑望著小小的它。
像是對待一件稀世珍寶一般將那一株皎潔的蘭花攏到掌心,伸出指尖戳了戳,道:
「相遇即是有緣。這兒並不適合你生長,我帶你離開吧……如果可以的話,我會為你重新尋一處適合生存的地方。」
柔嫩的花蕾一邊花瓣展開極小的幅度,垂下花莖,輕輕地,在應歡聲掌心撓了一下。
應歡聲覺得它與許知纖莫名有著淵源,它生在極惡極髒污的此地,卻仍舊抱有一絲純淨,實在過於難得,身上的靈氣是得天獨厚,許是被上天眷愛的。
應歡聲將小蘭花妥帖地放在胸口,扯出銀線,在忘川霧蒙蒙的河面上拉成三角形狀,又用油紙搭出三隻燈籠,其中點上白燭,令它們飄到河面上,呈現鼎足而立的狀態。
其實,應歡聲不是想讓圓月升起,而是想自製一輪圓月。
每隻燈籠上均鑿了三個孔,可在河面上印映出九個「月亮」,加上倒影,就有十八個了。十八個月亮交相輝映,可將忘川河岸的輝光全部聚攏,令那些從未見過明亮的鬼差一睹「金秋溶水」的盛景。
鬼差生前也是人,他們心底也有隱秘的情感,一夕勾引,短暫的時間裡面是有效的,應笑語需要及時作出動作。
應笑語彎刀挽月,劈出一道圓形的白光朝鎖鏈奔去;同時,應歡聲也拿出金線筆和銀水繪刻傳送法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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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纖翻過幾本志怪錄,也在山頭上漫無邊際地幻想時做過一二荒謬的夢,此時怪夢像是砸翻的染缸一併在她腦海內翻湧糾纏,變得濃稠、深刻,夢不像再是夢,而是真真正正的遭遇。
她變成了一隻幼小的玲瓏青雀,通身是青色的,唯有尾羽和喙尖是丹紅色的。
這副模樣,在樸實的青雀族裡是意外地罕見,她自然是不出意外地成為了富貴人家中的籠中雀。此時呢,濃烈的檀香圍裹住她,將她熏得神思晃蕩;足被減去趾甲的,用足力道也無法在絲滑的袖袍上抓握,她撲騰了一瞬。
少年捏住她脆弱的頸,將她遞給了身前的少女。
「阿萱,這隻雀兒實在罕見,我將它送與你。」
「你不想要嗎?」許知纖因窒息閉住了眼,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在聽見少年說「你若不想要我就將它丟進湖裡了呢!」,立即拼了命撲騰起來,又發出不甘不願的鳴叫聲,終於被一令溫軟的掌心輕輕接過。
「謝謝二哥……」少女許是病弱,聲音里透著幾分有氣無力。
「阿萱喜歡便好!阿萱若還喜歡別的些什麼統統告訴二哥,二哥全幫你尋來。」少年笑容張揚恣意,語氣里全是勢在必得的意味,這山河萬里的天下都是他的,何況區區一隻鳥呢?
可阿萱,為何就是不願對他笑一笑呢?
「二皇子,回吧。」老太監勸道。六公主已經走了很久了,太陽都冷了,二皇子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盯著妹妹遠去的背影。
許知纖雖然只是換了一個籠子呆著,可對她來講像是一夕之間從地獄飛升天堂。
不用面對二皇子那張陰晴不定的,令她時刻覺得自己處於生死關頭的臭臉就是莫大的恩賜。
哪怕是面對小女孩日復一日的壞情緒吐露——二皇子總是用一種令她毛骨悚然的眼神盯著她看,令她覺得自己像是被剝掉了衣裳,成為放在案板上的令人宰割的魚肉。
二皇子的眼神沉鬱而陰狠,眼底像是積攢了十幾年的仇恨。
許知纖聽著小女孩的哭訴,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皇家秘辛。
心底還在思著想著,突然一道熟悉的電子音將她從複雜的情緒里抽離出來,逼迫她開始面對這個處處是秘密,時時都會撞上陷阱的世界了。
「解鎖任務,主線任務:幫助應笑語奪得皇位。」
「小圓,好久不見。」雀鳥滑稽地扇了扇翅膀,「歡迎回歸。」
點開任務欄,顯示還有一欄未解鎖,她又問:「解鎖這一欄的條件是什麼啊?和應歡聲有關嗎?」
「盟友先不用擔心過多。您現在正陷入趙笠的夢裡——這是主神那邊專為你提供的世界隱藏故事,能夠幫助你加深對世界的了解。」
「而您,需要儘快尋求脫身的辦法,破解夢境,回歸現實世界之中。」
第68章
趙芷萱雙手托住下巴, 歪頭盯著籠中的青鳥,很小聲地道:「國師斷言我怕是過不了十五歲那年的生辰了……」
平淡的語調仿若是在敘述一件極普通不過的、與自己並不相關的事。
「二哥他愛憐我,在南國疆土內搜羅盡各種珍惜玩意兒, 不管死物活物, 只要是他平生未見的, 就一併笑納封入匣中予我, 卻不顧我喜不喜歡。」
「……雀兒,你再陪我幾日吧, 再聽我說說話,時間一旦到了我便放你離開。」趙芷萱咳了兩聲, 蒼白的臉上猛地爬滿病態的紅暈。
六公主趙芷萱絮絮叨叨地跟裝在雀鳥外殼裡的許知纖說了好多話。例如今早吃了些什麼, 例如自己很想去俗世裡頭逛逛, 可惜身體不允許……
再例如趙笠生了滿頭紅髮, 從小被視為異類,而她不同於其他皇子皇女般蔑視、嘲諷他,甚至對他的亡母出言不遜,用的是世間最卑劣的污言穢語。
身上一半是異族血統的趙笠終日不見陽光,難擁溫暖, 而趙芷萱是他在暗無天日的歲月中窺見的唯一一點螢火, 微弱卻靈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