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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啞的男人聲音,是純正的普通話。
「許茹霜主演電影《舞女》的cut。」謝嫵焆捏起玻璃杯喝了口牛奶, 輕聲回答。
許茹霜是白羊獎的獲得者, 二十歲那年憑藉電影《舞女》一舉成名, 也創下最年輕得獎者的記錄, 至今無人超越。
許知纖唔了一聲, 和她一樣姓許, 倒是挺湊巧的。
腦袋湊過去看,許茹霜飾演的舞女角色正把身上意亂情迷的男人掀翻床下,又用破冰錐刺穿他的頭顱。
很假的番茄色液體濺了三尺多高。
「看這麼刺激?」許知纖打了個哆嗦,抱臂搓了搓胳膊。
謝嫵焆沒應聲,反而合上電腦, 側過身,提出了另一問題:「我在想秦伊一對范希月懷抱的到底是哪種感情。」
「我相信秦伊一對范希月肯定是有愛的, 不然她的潛意識選擇絕對不會是范希月。而矛盾感情的產生原因無外乎是兩人立場不同,一位的父親和侵略者做朋友, 另一位又是盟會的先鋒。」許知纖撿起劇本邊看邊講。
「可在最後, 秦伊一將范司令一槍斃命, 所以『愛』這一字,於二人來講,就難說出口承認。」
「她們是在錯的時代遇上了錯的人。」
「……我現在要說一件錯事, 你願不願意聽。」謝嫵焆微低頭,揉著睡裙裙角,不知所措地開口。
錯不是指事情本身錯誤,而是這件事講出來之後會造成難以想像的結果。
因為對於許知纖來講,是一件很不容易接受的事情。
「你媽媽的名字叫許茹霜。」
「許茹霜的丈夫叫徐毅。」
驚雷消息在許知纖耳邊炸開。
許知纖強裝鎮定,進入這個世界之後,還是第一次清楚聽見生身父母的姓名。
她睫毛輕顫,床頭燈芯噼啪響一聲。
謝嫵焆繼續往下介紹——
·
許茹霜是滬圈的名人。十八歲歌星出道,十九歲演戲出名,二十歲徹底成名,成名後便跑去香港演電影。
舊情人是上海名導,但結婚對象卻是香港的徐毅。
徐毅當時擔任最高行的首席法官。
一九六幾年,香港第二大的幫派是徐家的煌嗥,由徐毅叔公徐馳一手創辦。
徐馳對第一黑幫義安的地位覬覦已久,它幾乎壟斷了港界的毒品、高.利貸交易,控制著面積巨大到難以想像的地下賭場,同時插手一半娛樂圈事務。
他籌謀已久,一桌白紙扇為其支招,之後撞上良機——義安成員多分配去碼頭取貨,來了一批「新貨」,需保證交易萬無一失。
徐馳領著幾名雙花紅棍,外加數十馬仔,人手兩把SA361衝鋒.槍,腰間挎根粗鐵棍,開八輛防彈車闖入管理寬鬆的地下賭場,義安大佬的妻兒全聚在賭場VVIP房間內,衝鋒.槍掃下一片屍體。
——碼頭也派了一批人埋伏,對方接頭人亦被收買。
義安大佬落入水中,搜尋三天未見屍體。
翌日,新聞版頭「義安煌嗥血拼」,「香港第一黑幫名號改弦易主」飄滿大街小巷。
「先生,買報嗎?三角錢一份!」徐馳接過報紙,玉制菸嘴咬出脆音。天上雪片似的報紙在飄。
自此,義安跌落神壇,徐馳戴黑墨鏡穿黑西裝,大佬扮相,從文武廟逛到寸土寸金的市中心。
倒也沒將義安剩餘部分人怎麼樣,還問他們要不要做自己幫會會員。
在煌嗥掙到黑幫龍首後的第三年,徐毅陪同妻子許茹霜驅車前往太平山頂遊玩。
特意繞開芬梨道,從白加道一路開過去。
下來路上,半道撞上卡車和一輛黑色轎車追尾事故,轎車車主約莫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人物,處理這事的警司吩咐警員封了路。
無奈,改道芬梨道。
「芬梨」同音「分離」,不是好意思,徐毅猶豫了一下,車后座抱著女兒逗弄的許茹霜見狀便笑:
「我們都是讀大學出來的,懂科學,還搞這一套迷信的?」
徐毅向來疼老婆,聽老婆話,聞言一笑,駛上了芬梨道。
頭頂纜車穿行,睥睨遠處維多利亞港。
車上儂軟吳語配威風粵語——是夫妻倆的調笑聲。
行至半途,山坡石塊滾落,截住去路。
接著十幾號人拿著衝鋒.槍掃下來,所幸是改裝車,防彈玻璃,防彈外殼,只有輪胎中彈。
有人聰明,轉掃後面的油箱蓋。
徐毅跟在徐馳身邊也見過大大小小驚險場面,他很快冷靜下來,屈著身子借車的掩護,護住妻兒樹木蔭蔽的山坡下走。
天空適時變陰,落下雨。
顯然是仇人找上門來了。徐毅早就勸過徐馳,不要留下義安的會員,他偏不聽,有一後生仔落在外頭,蟄伏許久,想來專程找他們以命抵命。
山下也有人蹲守,昔日義安老大瘸一條腿,拄著拐,領一群金牌打手。
「你沒死?」徐毅原本攙著妻子,見狀立馬整個人擋在妻兒前面。
「我是很欣賞許小姐演技的,我放她一命,也放你女兒的性命,只要你將徐馳的項上人頭取來給我。」義安大佬伸出三根手指,限定三日的時長。
徐毅拭去面上的雨水,緩慢道:「等我三天。」
三天一過,徐毅秘密安排上妻女坐船駛離香港島。
之後,又用槍|頭抵住下顎,跪在叔公無首屍體面前,泣血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