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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修苦笑:「你是個好孩子,事事為他人著想,可惜我不是個好師叔,那時我是真想著你若真是半妖,仙兒便安全了。」
蘇成仙是靈虛子推出來擋棲烑的替身,棲烑早已知道,若非她出事躲進軒轅山,蘇成仙早已被靈虛子殺死嫁禍給傲劍宗。
當然也可能殺不死,被不修強行救走。
不管怎樣,這禍事是躲不過的。
不修似乎也不是想求她原諒,只是想說出埋藏心底這麼多年的話。
她沒等棲烑描字,接著道:「我幾歲上便進了清平宗,一待就是萬餘年,長老師尊從小便教導我,人與妖魔勢不兩立,斬妖除魔是已任,妖魔最擅長裝可憐博取同情,絕不可姑息心軟。
我一直深信不疑。
這些年來,死在我手中的妖魔數不勝數,細細算來,我也是殺人如麻,滿手鮮血。
以往不覺得什麼,就連當日你半妖身份泄露,傳聞死在軒轅山,我雖難過,可更多的還是恨。
我恨你害了明煊,恨你欺騙明煊,我不信明煊明知你是半妖還堅持要同你一起,分明就是你蠱惑了明煊。
我一直這麼認為,直到……直到仙兒入了魔,我才知,有些事真的是身不由己,情之一字更是難以自控。
我明知不該縱容她修魔,卻還是縱容了。
我明知該殺了她永絕後患,卻還是不忍。
我明知……明知救她之後,她窮盡一生只能靠藥人堆積修為,卻還是義無反顧的救了她,愚蠢的以為只要她有了我這個藥人,就不會再找其他。
可我錯了,她嫌棄我,嫌我總是皺著眉頭,嫌我一臉苦大仇深,嫌我影響了她的興致。
她堅持要找藥人,不顧我的哀求。
我做了兩百多年的閒人,她築基之後就再沒碰過我,都是用的其他藥人。
我當初所作的一切都成了笑話,我都不記得我為什麼要把自己變成藥人?
簡直……太可笑了。
這世上還有比我更蠢的人嗎?」
不修笑著,笑聲淒涼,水面倒影著她帶笑的面容,只看到勾起的唇角,看不到她眼中迷濛的水霧。
棲烑總算知道了蘇成仙為何修煉緩慢,本身就過去了一百多年,不修轉為藥人之後又耽誤了兩百多年,再加之蘇成仙對不修多少有些情誼,並非日夜不分的索取,每日少上幾個時辰,就又是幾百年。
這七七八八加一起,耽誤了不少時間,能修到合體真多虧了不修的純陽之體加化神修為。
第307章 師尊太難當(80)
午後的洞穴寂靜無聲, 只有水聲滴答,氤氳的熱氣裊裊蒸騰。
不修的聲音漸漸染上沙啞,頭似乎垂得更低了些, 長發從頸後分開滑水水中,細長的脖頸凝白如雪,與之肩頭猙獰的傷疤對比鮮明。
「做人時, 只覺得妖魔都是該殺的, 出生已是原罪, 生於惡便至死都是惡, 殺他們是助他們超脫, 來世說不得便能轉世為人, 是做大善。
可等自己做了妖才知, 不是每隻妖都是壞的,也不是每個人都是好的。
何為善?何又為惡?
靈虛子是人,他哄騙世人,殘害弟子, 戕殺師妹, 做的那些齷|齪事罄竹難書,就因為他是人,所以便可饒恕?
而我……我自然不是好的, 我罪不可恕, 自有天道來罰, 可還有許許多多的妖,我見過的沒見過的, 他們只想安安靜靜修行, 沒傷過人也沒害過誰, 卻如過街老鼠一般, 一個不小心便會丟了命。
還有半妖,還有魔。
半妖好多連修為都沒有,就因為流著一半妖血,不是被斬殺就是被煉作藥人,他們原本也只是想簡簡單單的活著罷了。
而魔……不乏一些罪大惡極者,可還是有許多可憐人,被逼到無路可退,心魔難控,這才入了魔。
有的魔害人,有的魔卻也是安安靜靜修煉並無邪念。
可這些好的不好的,在我們眼中卻全都是不好,都是該死該殺的。
世上本無煉獄,都是互相殘殺才生出的煉獄。」
不修回眸,眼眶不知是被那熱氣熏的,還是旁的原因,猩紅可憐,仿佛長睫稍微眨動一下便會有剔透的眼淚湧出。
可是沒有,至始至終都只有一雙熏得通紅的眼。
「這些年我總想起你,想起當年,當日覺得你若是妖,就該死,如今……我也是妖,我固然該死,可你卻不。
你能活著……我真的……真的很高興。
我……」
不修抬手遮了遮眼,水珠順著手指滑落,滴答落入水中,層層漣漪模糊了倒影。
穩了許久,不修才再度看向棲烑,帶著水珠的手伸了過來,不修紅著眼眶,臉上漾著溫柔的笑。
「能抱一抱嗎?」
棲烑怔了瞬間,乖順地蹲伏下來,摟住了不修的肩。
不修自她腋下伸過手臂,緊了緊棲烑,淺淡的聲音逸出口,在這空蕩的洞穴格外清晰。
「……抱歉……」
棲烑沒有回話,只是身子俯得更低了些,用懷抱表達了自己根本就沒記仇。
懷裡的不修纖細冰冷,與記憶里的溫暖豐潤相去甚遠,蒸騰的熱氣仿佛只是幻影,絲毫暖不熱她的冰冷。
棲烑不由想起了當年,那時她還只是個小豆丁,不修抱過她不止一次,她尤還記得自己枕在不修溫暖的胸前,腦子裡想的卻是明煊軟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