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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烑隨手施了個障眼法,手杵算命幡,化作遊走的算命先生,拈著鬍鬚找了家客棧打探消息。
小二正趴在櫃檯打盹,這幾日生意蕭條,大堂連半個客人都沒有,掌柜的懶得支應回後院歇息去了。
一見有客上門,小二一個激靈站了起來,趕緊的過來將棲烑迎進大堂,拽凳子擦桌子十分熱絡。
「先生這是打尖還是住店?」
棲烑取下腰間掛著的歪嘴葫蘆遞給他。
「裝滿了再來一壺。」
「好嘞!」
小二高高應了聲,還不忘自賣自誇。
「先生可真來對了時候,掌柜的前幾日剛開了幾壇陳年梨花白,醇香濃厚,再配上半斤醬牛肉,那簡直給個神仙都不換!」
「嗯,去吧。」
「您……不來盤牛肉或是花生米什麼的?」
「不了。」
小二幾番明示暗示也沒能多賣幾個銅板,只得悻悻地下去灌滿了酒葫蘆,又端了壺新酒。
棲烑抿了口那梨花白,寡淡無味,跟涼白開也不差多少。
這倒也未必是酒不好,也許是她喝慣了靈花靈果釀的佳釀,這才喝旁的都不是滋味。
小二擦掉桌角迸濺的一滴酒液,瞟了眼棲烑的算命幡,又瞟了眼她的小包袱。
「聽您這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棲烑點頭,「不錯,我是聽聞鎮外有座夾竹林出了邪祟,專程過來瞧瞧。」
小二眨了下眼,總覺得這話有點兒不對味兒。
「您……專程來瞧瞧?瞧什麼?這可是丟命的事!那邪祟可是真的!都殺了一百多號人了!官府都沒法子!」
棲烑拍了拍立在一旁的算命幡。
「我是賽神仙,不怕的。」
小二無語地砸巴了下嘴,「你這賽神仙算什麼?真神仙都折在裡面了!黃亓觀你知道不?黃亓道長加他那倆小徒弟都被吸乾了血!黃亓觀你不知道不要緊,清平宗總知道吧?清平宗的仙長仙姑都一去不回!你說說你,你比他們哪個厲害?好端端的湊這熱鬧幹嘛?真嫌命長也不帶這麼糟踐的呀!」
棲烑微微蹙眉,「清平宗的……一去不回?」
「可不是怎的?!」
小二隨手把毛巾搭在肩頭,俯身勸道:「前些日子也有那不怕死的非要半夜去夾竹林賞花,是個書生,文質彬彬的,一看就是手無縛雞之力,小的當時死勸活勸,就是勸不動他,你猜怎麼著?」
「怎麼?」
「隔天就有人在林邊撿了他的書簍回來,死得連屍首都尋不到了!」
棲烑放下酒杯,無波無瀾。
「你怎知是死了?就不能是逃了?」
「不能!絕對不能!府衙特別重視這邪祟,但凡出事的都要嚴查,官差一路查到郝家村,也沒聽誰說見過什麼書生,絕對是死那林子裡了!」
棲烑微微頜首,對那書生並不感興趣,轉而問道:「你可見過清平宗的仙長仙姑?」
小二點頭,「那自然見過,他們來時,全鎮的百姓都去瞧了,那可是清平宗啊!第一仙門!誰不想過去沾沾仙氣兒?」
「然後呢?」
「然後他們就安撫大傢伙兒,說是一定會除了邪祟,讓大傢伙兒不必憂心,結果去了就沒再回來。」
棲烑的心隱隱懸了起來,又問:「我聽說半個月前又來了個清平宗弟子增援,你可見過?」
小二搖了搖頭。
「這小的倒不知,不過半月前確實接連發生了兩樁怪事。」
「什麼怪事?」
「一樁是那仙長仙姑去的頭一晚,突然天搖地動的,差點房子沒給震塌了,打更的正敲梆子呢,慘叫一聲就被掀到了半空,我親眼瞧見他就那麼飛上天再沒下來!到現在也沒尋到屍首。」
「第二樁呢?」
「第二樁是又隔了幾日,就城外那夾竹林,一夜之間瘋長,一路蔓延到了鎮外城牆,長得能有幾丈高,嚇得守城官兵跌下城樓腿都摔斷了,不少人聽見動靜出來看,真是嚇死人,都當是那妖精要衝破城門來城裡吃人呢!」
「那後來呢?」
「後來天亮了,大傢伙兒再瞧,城外光禿禿一片,啥也沒有,要不是不少人親見那幾丈高的夾竹桃,真當自己眼花了。」
話問完了,酒實在喝不下去,棲烑擱桌上一塊兒碎銀,起身告辭。
小二愣了下,抓起碎銀追出客棧。
「您這是去哪兒?」
棲烑回首道:「出城,再晚城門就要關了。」
「這會兒出城?東城西城?」
「西城。」
「哎呦!先生呀!我這叭叭說了半天,您怎麼就偏聽不進去?您這非要去送死怎的?!」
小二也是真好心,每每想到那慘死的書生就心裡堵得慌,活生生個人,就因著他多了兩句嘴說了夾竹桃開的艷,讓那書生起了賞花的興致,白白送了一條命,他總覺得良心不安。
棲烑問了這麼許多,心中隱約有了數,這會兒急著趕去夾竹林,沒心思跟這小二囉嗦,只微點了下頭,轉身便朝著西城門過去。
小二頓足捶胸,真想上前硬把他拽回來,可到底素昧平生,他實在沒資格強拉人家。
望著那夕陽下漸行漸遠的背影,小二哭喪著臉,心裡越發堵得難受。
又一個送死的,這可好,正給那書生送了個作伴的,黃泉路上你們倒是能說說話,也不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