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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們不肯,依然吵鬧叫嚷,非要先把工錢結了,當天就開工。
有幾個領頭的帶頭吆喝,氣勢兇悍,趙叔眼神示意婁勝,婁勝朝後一揮手,有人立馬掏出了手|槍,照著吵得最凶的,砰的就是一槍。
那人慘叫一聲,一個踉蹌倒在地上,大腿中彈,血流如注。
人群瞬間安靜下來,來時都是人多勢眾互相壯膽,其實他們也都很怕,眼看著有人中槍,誰還敢不要命的當那出頭羊?
趙叔處理這種事顯然很老練,震懾了全場才接著往下說。
「咱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們靠著廠子過活,廠子也靠著你們織造,所謂和氣生財,你們要非鬧,只能是魚死網破。」
趙叔看了一圈眾人,「我再說一遍,過兩天就會開工,你們回去等消息,誰再鬧事,直接開除。」
那年月,找份穩當差事太難了,何況馮家家大業大,給的工錢在整個上海灘都是數一數二的,這要被辭掉,上哪兒找這麼好的差事?
眾人有些猶豫,不知誰在人群中吆喝了一句。
「你說等兩天就等兩天?得給個具體日子,還有這等的日子也得算工錢!」
有領頭的就有響應的,到處又是應和一片。
趙叔點頭:「日子我還真給不了,這得看老爺的意思,讓你們等著你們就等著,再鬧也是這樣,至於工錢,沒有上工哪來的工錢?」
婁勝一個響指,方才拿槍的再度舉槍瞄準了眾人。
趙叔道:「誰還有意見?」
媽呀,槍都指著了,誰還敢再提意見?槍打出頭鳥,剛才挨槍的那個還躺在地上,那痛得一聲聲哎呦簡直就像是催命符。
眾人面面相覷,剛才有多凶,這會兒就有多慫,說到底,他們也就是被煽動的小老百姓,誰也不是沒事想找事的主。
趙叔滿意點頭。
「行了,都散了吧。」
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趙叔轉身要上車離開,後車門咔噠推開,許輕嵐下了車。
「等下,我還有話說。」
許輕嵐畢竟是未來的當家人,趙叔私下裡可以說教,當著眾人的面必須得畢恭畢敬。
他趕緊點頭哈腰,十分恭敬地喊了聲大小姐,撤身站到了一旁。
許輕嵐戴著白手套,穿著深藍兩排扣呢子大衣,洋裝帽帶著薄薄的帽紗,遮了她半張臉,紗後的眸子銳利而幽沉,淡淡掃了一圈眾人。
眾人鴉雀無聲,都想看看這大小姐想搞什麼花樣。
「剛才你們說要結算工資?好啊,那就結算,現在就算。」
眾人一片譁然,趙叔更是一怔,下意識想要阻止,可許輕嵐都已經說出了口,再攔就是當場不給她臉面,以後她還怎麼在下人面前立威?
趙叔咬牙忍了,跟著許輕嵐一路走到倉庫門口。
「開門。」
倉庫裡面傳來挪重物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才挪完,大門哐啷啷打開。
許輕嵐扇了扇帶著塵灰的空氣,沖還在車裡窩著看戲的顧朔風道:「把箱子提進來。」
出門時,許輕嵐讓顧朔風提了個箱子,挺沉的,也不知裡面裝的什麼。
顧朔風提著箱子下了車,跟著也進了倉庫。
倉庫角落有個單獨隔開的帳房,面積不大,勉強放下一張木頭桌子,一個立櫃。
許輕嵐示意婁勝搬了條長條板凳進去,她和顧朔風坐到桌後,值班的翻出工人名冊遞給許輕嵐。
許輕嵐大致翻了下,吩咐婁勝出去維持秩序,讓工人一個個挨著進去領錢,一次只准進一個,沒輪到的都不准進倉庫,排隊也只能在倉庫外排。
帳房除了許輕嵐和顧朔風,只有趙叔在,連值班的都被趕了出去。
工人們開始有些惶惶不安,怕是圈套,沒人敢第一個進去。
婁勝急了。
「進不進?不進滾!婆婆媽媽像個娘們,剛才拎刀對砍的氣勢哪兒去了?一群慫包!」
終於有人一咬牙,踏出了第一步,被婁勝領著進了帳房。
那人粗聲粗氣給自壯膽,上來就梗著脖子報名。
「我叫王二狗,我的工錢呢?」
許輕嵐慢悠悠翻到王二狗的名字,讓顧朔風抄到一旁新帳本上,拿了紅印泥出來。
王二狗在自個兒名字上按了手印,領了他之前還未結算的十幾天的工錢。
拿了錢,王二狗轉身要走,許輕嵐喊住他,又多拿了十塊錢遞了過去。
王二狗一愣,幹嘛突然給他這麼多錢?
「這是……」
許輕嵐嘆了口氣,帽紗朦朧了她的臉,越發顯得那露在外面的唇溫和又平易近人。
「這廠子大概是開不下去了,你們都是老工人,這錢不多,就當是遣散費了。」
「什麼?廠子要倒閉?!!」
倒閉就意味這失業,王二狗這般年紀的人,大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個人失業全家都得跟著餓肚子。
許輕嵐無奈地點了點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但凡能抓到那砸機器的主謀,這廠子也絕不會讓它倒閉了,可眼下抓不住,再進來一批新機器還是得被砸,倒不如不幹了,省些錢做別的營生。」
王二狗支吾道:「那,那就不能還按老手藝走?非得用機器?」
「這是我爸的意思,他那犟脾氣,誰也攔不住,這廠子要麼就用新機器,要麼就倒閉,我爸都發了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