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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套沾上了嘔吐物,他哆嗦著摘了一層扔掉,剛摘完,又摸上了眼淚,第二層手套也扔了。
只剩最後一層手套,周彬不敢再輕舉妄動,勉強轉過身想去找護士幫忙把張遠飛拽出來。
「唔!!」
衣櫃裡突然傳來一聲悶哼,周彬慌忙過去,一個不穩摔跪在地上,顧不得旁邊就是他剛剛嘔吐過的酸水,瞪著血絲堆疊的眼朝里望去。
張遠飛依然耷拉著腦袋,病號服領口不知怎麼掛在了一旁的釘子上,勒住了他的脖子,憋得他額角青筋暴凸手足抽搐,卻無力反抗。
那蠢熊要被勒死了!
張遠飛要死了!!!
周彬跪趴在櫃門前,強忍著劇烈的眩暈與窒息般的痛苦,勉強伸過手去。
指尖一點點探進櫃裡,他也像是觸了電似的,渾身抽搐唇角泛出白沫。
他咬緊下唇,拼命忍耐,不准自己昏厥,重度潔癖的不良反應和難以抑制的衣櫃恐懼,讓他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思考張遠飛為什麼會在衣櫃了。
他滿心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張遠飛不能死!他絕不允許他死!
周彬的手哆嗦著探進了衣櫃,白沫順著嘴角涌著,他渾身抽搐地祖拽住張遠飛的腳踝,想把他拽出來,可根本使不上力氣。
周彬腦中嗡嗡響著,天旋地轉分不清南北,跪爬著進了衣櫃,用盡畢生的堅強意志勉強摸上了張遠飛的領子,不知怎麼抖抖索索扯開,剛想推著張遠飛的肩把他推出去。
呼咚!
眼前突然一暗,櫃門重重關上,隔著門下排潮欄,他依稀恍到外面有人影晃動。
哐啷哐啷,門被鎖上。
咔噠,病房燈關了,眼前一片漆黑。
周彬瞪著酸脹模糊的眼,靜滯了足有十秒,突然哐地歪撞在櫃壁上,羊角風似的渾身抽搐。
——好黑,好可怕!放我出去!媽媽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放我出去!
昏暗中有誰抱住了他,有誰溫柔地說著什麼,有誰抹掉了他嘴邊的白沫,有誰扯掉了他的手套,解開了他幾乎讓他窒息的第一顆襯衫紐扣。
不,不止第一顆,還有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
有誰扯掉了他的西裝外套,扯掉了襯衫,還扯掉了他最後一層貼身保護的背心。
他被再度摟進懷裡,十多年沒有接觸過的陌生的皮膚觸感,溫暖得他頭皮發麻,又噁心得讓他渾身痙攣。
他清楚地感應到了那皮膚下劇烈的心跳,與他幾乎痙攣的心跳一起鼓動著血脈。
白沫不住湧出嘴角,眼淚溢出眼眶,他恐懼這狹小又黑暗的空間,恐懼這親密的擁抱。
好噁心,好髒!
他覺得自己渾身爬滿了噁心的蠕蟲,他甚至能聽到它們啃噬他皮肉鑽入他內臟的沙沙聲。
他拼命推拒著緊摟著他的張遠飛,抗拒這無遮無攔的皮膚接觸。
——別碰我!放開我!我好髒!你也會被我弄髒的!
然而他虛軟的推拒根本毫無作用,張遠飛摟得更緊了。
「別動,我冷,我要凍死了,別動周彬。」
這是顧朔風教張遠飛的,張遠飛根本不覺得這話能有什麼用,只是顧朔風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要說,他才遵守承諾說出來的。
卻沒想到,懷裡的人竟然真的停滯了瞬間,雖然只有瞬間,卻讓張遠飛看到了希望。
「我冷,周彬,你給我暖暖,我要冷死了。」
「你一點兒都不髒,髒的是我,我整天帶著兄弟追債,不知道逼死了多少破產的人,我全身上下都沾著血,我才是最髒的!」
「我真的冷,別動,求你別動。」
「周彬,你難受嗎?我也……難受……」
「我妹妹……我答應帶她去桂林看山水,答應陪她一起撿溪邊的鵝卵石搭城堡,從三歲答應到七歲,卻一次也沒帶她去過。」
「我那天不該把她丟在一邊,我應該寸步不離抱著她,哪怕死也該跟她死在一塊兒!」
「我後悔了周彬,真的後悔,特別特別後悔,我為什麼要鬆開丫丫?為什麼?!」
「別動周彬!我死也不會鬆開你!死也不鬆開!」
「我整晚整晚的做噩夢,我夢見丫丫一個人走在黃泉路上,又冷又怕,不停的喊哥哥。」
「你怕嗎周彬,你別怕,有我,我保護你。」
「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但是你不髒,就算你髒,還有比你更髒的我,誰敢說你髒,我就打死他!」
「周彬……別怕……」
「你是最好的,最乾淨的……」
「你一點也不髒。」
病房外,大胡斌子打著呵欠坐在一旁昏昏欲睡,於星瀾扒著病房門上的玻璃框看了很久。
「這樣真的能行嗎?上次他只是被人碰了下就差點沒了命,你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
「沒事。」
顧朔風的自信讓於星瀾忐忑的心多少好受些,可一口氣還沒松到底,顧朔風又來了一句。
「反正這裡就是醫院,隨時可以搶救,只要死不了就行。」
「你!」
於星瀾轉頭望著靠牆而立的顧朔風,真不知道說她什麼好。
都說富貴險中求,她這算什麼?幫手險中求?
她就不怕一個不好周彬真出了意外,張遠飛跟她拼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