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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希瑤背對著她蜷縮著,線一般的光痕正落在她臉上,陽台的窗子沒有關嚴,細風穿過,帘布微動,臉上的光影也跟著細微變換。
徐汀蘭輕喚了聲:「陳希瑤?」
陳希瑤沒有反應,她髮絲凌亂,雙眼緊閉,鼻頭紅得明顯有些異常,鼻孔下隱約還有乾涸的血跡。
「陳希瑤?」
徐汀蘭又喚了一聲,視線隨之下移,依稀看到陳希瑤似乎緊摟著什麼東西,毯子蓋著並看不到,她的下巴半埋在毯子裡,露出的一邊嘴角破了,黑紅的血塊凝結在邊緣,嘴唇也乾燥地翹著皮。
徐汀蘭微嘆了口氣,剛想再喚她第三聲,帘布微動了下,陳希瑤的眼睫隱約恍過一點微光,如鑽石折芒一般美麗的星芒。
徐汀蘭這才注意到她的睫尖還掛著淚珠,臉下的床單也帶著明顯濡濕又暖乾的不規則痕跡。
徐汀蘭眼眶發熱,滾到嘴邊的輕喚又咽了回去。
睡夢中的陳希瑤微蹙了蹙眉心,像是做著噩夢卻又不願從夢中醒來,頭輕動了動,睫尖的淚珠滾落,新的淚珠又沁了出來。
徐汀蘭抿了抿唇,突然有種想吻掉那淚珠的衝動,可那也僅僅是衝動而已,她並沒有付諸行動,只是靜靜地看了陳希瑤片刻,轉而輕手輕腳下床,退出了房間。
小心地擰著門把手關好門,徐汀蘭這才去玄關取了牛肉番茄進了廚房。
廚房水池邊放著淡綠色的洗手液,這是徐汀蘭第一次給陳希瑤做蛋包飯的第二天,陳希瑤擺在這裡的,新買的,剛拆的封。
這樣一來,徐汀蘭就不必再專門跑去隔壁洗手間洗手。
徐汀蘭洗乾淨手掏出牛肉,突然回頭隔著廚房門看了眼大臥室。
想了想,她放下牛肉,拿起一旁乾淨的抹布沾濕了擠上點洗手液,轉身輕步到大臥室門口,儘量不發出聲音地把門把手擦乾淨,這才重新回了廚房開始做飯。
怕吵著陳希瑤,她關嚴了廚房門才開了抽油煙機。
淘米洗肉切菜燉湯,忙活起來便什麼都不想了,等做好了飯,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
她關了小火慢燉的番茄牛腩,關了抽油煙機,解了圍裙,洗乾淨了手,這才再度邁進了大臥室。
這次她沒有再輕手輕腳,而是徑直走到窗前,嘩啦嘩啦兩下向左右拉開厚重的窗簾,陽光透窗灑落,床上的陳希瑤晃了眼,微微動了動,卻並沒有醒,只是把頭埋得更低了些,幾乎整個埋進了毯子。
徐汀蘭微嘆了口氣,裝作若無其事地單腿跪在床邊,拽住了毯子邊,用她這輩子從未用過的語氣,甜甜的嗓音,猛地掀開了毯子。
「起床咯~~太陽曬屁~股咯~」
陳希瑤下意識抬手擋了擋眼,還在迷糊中沒反應過來,毯子有一半壓在身下沒拽起來,可也露出了她大部分身形。
陳希瑤適應了半天才勉強掙開了眼,睫尖的淚珠不知顫到了哪裡,她睡眼朦朧地眯著眼,像是看不清楚似的,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喊出一聲:「汀汀?」
徐汀蘭沒有反應,或者說,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喊了她。
徐汀蘭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陳希瑤身上,視線掃過她撕破的歐根紗短袖,扯裂的裙角,尤其是腿上胳膊上斑斑的紅痕青紫!
聽王建飛口述慘烈和親眼見到慘烈,真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衝擊!
徐汀蘭自己都難以置信自己竟然會這麼難受,說是心如刀割都不為過。
她想起那始作俑者王建飛,生平第一次有了想殺人的衝動!
不!她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念頭?
她一貫秉承的是和平主義,從小接受的也是寬以待人的教育,這根本不像她。
徐汀蘭搖頭甩掉這一閃而過的可怕想法,俯身想仔細看看陳希瑤的傷,陳希瑤突然反應過來,驚慌失措地拽著毯子拼命往身上蓋。
「你,你怎麼來了?!你什麼時候來的?!你,你……」
徐汀蘭紅著眼眶探手順了順她亂糟糟的頭髮,「我要是不來,你是不是打算就這麼瞞過去了?」
「我……你都知道了?」顧朔風垂下長睫,眼眶也跟著紅了,「我不是故意想瞞你的,我就是覺得……實在沒必要告訴你,畢竟這事誰都不怪,只怪我蠢。」
「你的確是蠢,怎麼能單獨去見王建飛?還晚上去?還是去家裡!」
顧朔風飛快地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是遮掩不住的驚喜。
「你擔心我?!」
隨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眼中的光芒隱去,她又垂下了頭。
「我又自作多情了,你別在意,就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之前也有過晚上去見王建飛,還約的包廂,你都不擔心的,這次……只不過是因為我受了傷,你於心不忍,並沒有其他多餘的什麼……」
頓了下,顧朔風抬手蹭了下眼角,笑著哽咽:「你看看我真是好笑,總是幻想些不切實際的,讓你看笑話了。」
徐汀蘭已經不知道自己這會兒究竟是什麼感受了。
悔恨?心疼?憐惜?還有對王建飛的怨憎?
她分不清楚,各種情緒融合摻雜,讓她喉頭隱隱發澀,眼淚噙在眼眶幾乎要忍不住了。
她不提,她原本已經忘了陳希瑤約王建飛見面的那天晚上,她居然還心大的關了手機,真的完全一點兒也不擔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