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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烑斂目沉吟,長睫在臉上鋪下淡淡暗影,許久才抬眸虛描出幽藍小字。
【何為情?】
說起情,姐妹們都來了精神,你一言我一語,屋內瞬間熱鬧起來。
這個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個說:「醒也思君,眠也思君,是為情也。」
又有的說:「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便是情。」
還說:「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不懂相思已相思,那就是情根深種。」
棲烑聽得頭昏腦漲,轉而看向廖凡。
廖凡含著果核捨不得吐,說話有些混沌不清。
「這個情吧,其實忒簡單,你聽她們文縐縐給你縐一堆酸詩,實則就一字,饞。」
「噗!」方雲姝沒忍住噴笑出聲,「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貪嘴?還饞!怎麼個饞法?把情哥兒烤了吃進肚子?」
廖凡佯裝不滿地瞪了方雲姝一眼。
「對你家林肅而言,可不就是饞地把你吞進了肚子?」
方雲姝鬧了個大紅臉,一跺腳上榻不理她了,廖凡這才接著道:「所謂情就同這吃食一般,你看見它想吃,看不見也想,饞的狠了做什麼都沒力氣,連睡覺都不香,非得吃上那麼一口方才安穩。」
見棲烑冥思苦想,似乎還有些不能理解,廖凡又解釋得更詳盡了些。
「想想看,平日裡誰高興你也高興?誰不高興你也跟著不高興?還想方設法哄著她高興?」
棲烑微微蹙眉,腦中瞬間閃過了扈蘭鳶的影子。
蘭鳶師姐是師尊的親傳弟子,很得師尊信賴,當年她不懂蘭鳶師姐為何突然敲門撲進師尊懷裡,只覺得那一撲有些刺眼,之後才想明白,蘭鳶師姐是在爭寵。
師尊必然也是明白的,不然不會將她們兩人都趕了出去。
顯而易見,她與蘭鳶師姐不睦,師尊會有困擾。
不管是為了師尊,亦或是因著自己,這十年來,棲烑一直努力與扈蘭鳶和睦相處,偶爾扈蘭鳶不高興了,她也會送 上靈果什麼的哄上一哄,扈蘭鳶嘴硬心軟,其實十分好哄,十有□□都硬不過兩個時辰。
往日裡棲烑並未多想,今日聽廖凡一說,她越發迷茫起來。
她對蘭鳶師姐是……情?
不是對師尊,是對蘭鳶師姐?
師尊少有生氣的時候,唯一的一次便是在那混沌之地的魚眼空間,因那雪夜發熱一事師尊氣了整整三日,當時她仿佛並未想過哄師尊高興,只愁師尊為何生氣,她該如何做才能讓師尊消氣。
這麼說來,她真的是對蘭鳶師姐有情?
廖凡見她眉頭緊鎖,終於吐出了口中果核,卻並未丟掉,而是尋了帕子包上,塞進了乾坤袋。
「看把你愁的,你就想想你平日是不是見不著馳鈺就會想,見著了又會想靠近,看見他的手想握一握,看見他的臉想親一親?總之,你對馳鈺那種便是情。」
馳鈺是棲烑的未合籍道侶,且馳鈺又那般英年才俊,任誰都毫不懷疑棲烑對馳鈺有情。
包括今日棲烑突然來問這些,姐妹們都認定了她是因著馬上要舉辦合籍大典,不懂才問。
棲烑一怔,揚手又是一行幽藍小字。
【我從未如此。】
廖凡笑道:「那是你們常日在一起,一時察覺不到,其實……」
榻上盤膝的方雲姝忍不住丟來幾折民間話本。
「棲烑,甭聽她瞎說,她連個心悅之人都不曾有過,懂什麼是情?這些話本子你拿去瞧,瞧完了自然便懂了。」
話本子?
棲烑幼時顛沛流離,之後在混沌之地長大,所知所學皆是顧朔風告訴她的,這十年來她潛心修習,除卻早課幾乎足不出戶,也少與人來往,根本無從知曉何為情愛,更沒看過什麼話本子。
她拿著那些稀罕物回了住處,放棄了平日最愛鑽研的陣法,捧著研讀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早課見了方雲姝,還了看完的,又借走了方雲姝所有存貨。
眨眼十日過去,扈蘭鳶如往常一般在房中打坐,突然響起敲門聲,開門一看,一塊成色不錯的玉佩晃到了她面前。
棲烑一身青衣,修竹帶露,立於門外,手中玉佩暈著一抹薄光,塞進了扈蘭鳶手中。
扈蘭鳶一頭霧水,實在不懂這人間的玩意給她作甚?又不 是法器,戴在身上都嫌累贅。
她正低頭望著那玉佩發呆,眼前光影晃動,吧唧,一個吻貼在了她臉頰。
扈蘭鳶紋絲沒動,依然低著頭望著手裡的玉佩。
片刻後。
「你,你你你!!!」
扈蘭鳶突然捂著臉倒退了數步,滿臉驚悚。
「你幹什麼?!!!」
棲烑抿了抿唇,想想廖凡所說,又想想話本中的才子佳人,再抿一抿沒甚滋味的嘴唇,心情越發沉重。
她擺了擺手轉身離開,獨留扈蘭鳶一人傻愣愣捂著臉,好半天才衝到門邊,衝著空蕩蕩的院子嬌喝了一聲「滾」。
棲烑一路去了阿鼻谷,入了毗娑池,沒有任何人罰她,是她心甘情願來的。
她需要靜一靜。
話本中所寫才子佳人,皆是一男一女,可那日翻看了那麼許多雙修玉簡,也有個別提到了龍陽自梳。
男女可,男男可,女女自然也可。
她終於知曉那夜她究竟對師尊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