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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女人為什麼喜歡女人?」
「不是,我是奇怪……你不是和王建飛在一起的嗎?怎麼會突然喜歡上……我?」
顧朔風扶著門邊,似乎更往後縮了縮,「不是突然,我早就……喜歡你了,只不過,以前是崇拜,現在是……愛。」
「早就?」徐汀蘭微微睜大眼。
顧朔風隱在臥室暗影中,像個羞澀又膽怯的小女人,偷瞄了她一眼,趕緊垂下眼睫,話還沒出口,臉已經粉到了耳朵根兒。
「這個……說來有點話長。」
「沒關係,你說,我聽著。」
「可是芝芝……」
顧朔風看了眼遙遠的茶几,沙發擋著,並看不到關了靜音的手機跳動著老太太的號碼,屏幕剛滅,芝芝的號碼又跳了出來。
徐汀蘭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道:「她的性子我了解,她要真有急事,哪怕我關機,她也會一個接一個不停的打,這會兒沒打,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事,你說吧。」
頓了下,徐汀蘭微側了側身,「不然咱們去沙發說?」
顧朔風輕搖了搖頭,「還是這樣吧,感覺……更好開口一點。」
她幾乎已經全都縮到了門後,只剩半隻扶門的手,還有遮了大半的臉。
徐汀蘭瞭然,微點了下頭:「好。」
顧朔風抿了抿唇,低垂著眼瞼,娓娓訴說著埋藏了多年的心事。
「我從小就……特別喜歡畫畫,但是爸媽覺得畫畫就是歪門邪道,平時偶爾在家畫畫還要挨罵,說我不好好學習,更別提專門幫我報班。
可是我真的很喜歡,所以每節美術課都很認真的聽,然而並不是每個老師都很認真的講,他們大多就像應付差事一樣。
我最喜歡的是我的初中美術老師,她是個師範剛畢業的小姑娘,還帶著剛步入職場的那股子熱情,從來不會因為美術是副科就不好好教。
她時不常會帶來些雜誌報紙上刊登的畫給我們看,告訴我們這些畫的優點在哪裡,作者又是誰。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副名為《醉》的油畫。
那副畫乍一看很簡單,就是一隻虎皮貓臥在草叢間,風過草葉彎,頭頂有彩蝶飛舞,爪邊還有一團逗趣的彩色毛線,可那虎皮貓看都不看一眼,只目不轉睛盯著角落。
畫幅有限,並看不到它視線落處,可它那專注的豎眼裡卻映著一角淡紫色的輪傘花序。
那是一株貓薄荷,並沒有在畫中畫出的貓薄荷。
虎皮貓沉醉在它最愛的貓薄荷里,好像這世界其他所有一切都不重要了。
當時我就想,是不是畫這畫的人也像我一樣喜歡畫畫,每每都沉醉其中無法自拔,所以才畫出這副畫來傳達她對繪畫的喜愛?」
顧朔風頓住了,抬眸望向徐汀蘭,嫵媚的眉眼不復風情,乾淨的仿佛一望到底。
徐汀蘭心頭最頭最柔軟的一處像是被輕輕抓住,痒痒的,麻麻的,細不可察地盪起一絲淺淺的漣漪。
她微動了動唇,溫聲道:「我也覺得……她是這麼想的。」
澄澈的眸子瞬間划過一道璀璨的流光,顧朔風不由手下用力,攥緊門邊,指肚都攥得隱隱泛白。
「我原以為,那會是一個成熟穩重的人畫出來的,甚至以為是國外的知名畫家,卻沒想到,那是一個九歲的小女孩畫的,還是我們華夏人!
那幅畫參加了歐亞藝術大賞,榮獲少年組一等獎,有人出價五十萬,她卻賣給了一個華僑老爺爺,只收五萬塊。
可即便只是五萬,在當時也是天文數字,那時候的萬元戶跟現在百萬富翁差不多了。
這所有的一切都讓我震撼,我原本真的以為,學畫是沒有出路的,頂多當個美術老師。
是她給了我希望。
雖然最後我還是沒能抓住這希望,依然中規中矩考了普通的大學,學了普通的專業,可至少她撐起了我的人生觀,讓我知道,喜歡畫畫是沒有錯的,錯只錯在我年紀小,沒有能力抗衡命運。
但是我可以等,等到有能力的時候,我就可以去抗衡我能抗衡的。
比如……
我沒聽家人的話畢業後乖乖回家找工作找男人結婚生子,而是選擇留在了這個城市打拼。」
話音落下,顧朔風目不轉睛望著徐汀蘭,清媚的嗓音仿佛還迴蕩在這小小的公寓,帶著一絲空靈,艷而不膩。
徐汀蘭的心莫名鼓譟著,不是之前緊張的鼓譟,而是……仿佛十幾年前初次得獎,初次賣出畫作,初次遇見她人生第一個知音的那種鼓譟。
當年,爸媽詢問她的意願時,她毫不猶豫就選擇把畫賣給了那個華僑,只因為他說,看到這幅畫,他終於下定決心落葉歸根,那是他這輩子無時無刻不在惦念的祖國,是他的故鄉,他的貓薄荷。
十幾年了,那個老人早已去世,她也在歲月蹉跎中漸漸失去了曾經的靈氣,就像是伯牙失了子期,再怎麼撫琴好像都不會有人懂。
可就在這一刻,她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創作衝動!
她想畫,特別特別想畫,畫她從沒嘗試過的人物,畫眼前這個幾乎要被黑暗吞噬,卻探著一隻澄澈的眼眸,烏靈靈望著她的少女。
沒錯,少女,明明已經二十多歲,她卻覺得她就像一個少女,滿身媚骨都遮掩不住的清透純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