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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嬈截口打斷他,語氣微惱:「你就沒有一點自己的情緒嗎?你能不提到喜歡的人嗎?」
她簡直懷疑他一口一個「喜歡的人」是故意戳她的心。
紀亦想了想,露出小白牙,一笑:「還真能。我閉嘴的時候就不會提到她。但只要我張嘴,就沒法兒不提她。」
她張著嘴,看他彎下腰打水。
貼在身上的襯衫似乎若隱若現能瞧見脊梁骨的漂亮線條。
她突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進入博喻半年時間了,可她好像還是轉學前在校門口被保安攔住,只能隔著圍牆遠遠眺望的那個女生。
她從沒融入這裡,她好像被這個世界針鋒相對了。
***
高一高二生開學報名的那天,七班終於到了換座位的時間。
收拾東西去教室門口排隊前,何瑤瑤側過頭看了一眼。
晃眼的陽光裡面,陸之遙輪廓卻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蟬聲延長著校園的枯燥乏味。
她對著陽光而來的方向,微微眯起眼睛,問:「你這學期打算坐哪兒?」
陸之遙聳了下肩膀,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滿臉無所謂。
那邊胡詩怡同樣轉過了頭。
不知不覺間,她頭髮也長了,在頭頂紮成個糰子,以前的陰鬱一掃而空。
她在問桑苑:「我們怎麼坐?」
陸之遙收拾背包的動作緩慢了一點。
何瑤瑤聲音還是嬌氣,卻異常堅定:「對不起,我不能和你當同桌了,我和朋友說好了,和她一起坐。」
陸之遙略微拉回神緒:「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高二謝謝你關照了。」
何瑤瑤點點頭,把文具袋放進背包。
***
田嬈依然冷著臉,視線冰冷。
終於換位置了,她早就想找個兄弟一起坐。
她聽見桑苑的聲音,輕輕的。
——「可以的話,我更想一個人坐。」
她動作一停。
什麼意思?
她想,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嗎?原來桑苑也不是那麼菩薩心腸?
她目光諷刺起來。
胡詩怡咬了下嘴唇:「可我們班學生是雙數。」
如果桑苑一個人坐,勢必有另一個學生也會落單。
桑苑嘆了口氣。
正糾結間,周睿突然站了起來。
他看起來心情特好,眉毛吊兒郎當地挑著。
他用筆桿敲了下桑苑的小馬尾,笑起來:「要不要和我坐在一起?」
桑苑基本收拾完畢,她把背包背起來,又拿起箱子,無可奈何地笑著:「我要不去申請個特殊位置坐好了。就在講台旁邊,自成一派。」
別人對講台邊的特殊位置避之不及,她倒是很期待。
周睿問:「你為什麼不想和我一起坐?」
桑苑也問:「你為什麼想和我一起坐?」
周睿一聳肩:「每周模擬考抄你卷子方便點,而且,我上課不說話,都睡覺,肯定不會打擾你。」
她笑著搖搖頭,拿著東西往教室外面走。
陸之遙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這樣的事情似曾相識。
***
初中時班上有個和桑苑關係不錯的男生。
在老師給他們播放《哈利波特》的時候,那男生悄悄溜過來,蹲在教室柱子中間留出的空隙處。
他小聲說:「桑苑,要不要換座位?和我坐在一起。」
桑苑問:「為什麼?」
男生冒著顆痘的嘴角溢出笑容。
「咱倆一起坐肯定有意思,你無聊了我給你講笑話,你嫌安靜了我就給你唱歌,多好不是?」
無聊,幼稚。
這是桑苑最喜歡的兩個詞。
陸之遙發現自己沒法把注意力凝聚在哈利波特身上了,酷炫的魔法根本吸引不了他。
他想聽到桑苑快點說無聊,可對方遲遲不響應的聲音,讓他怒氣一瞬間尖銳如刃。
那時的桑苑沒看蹲牆角的男生,也沒看他,更沒看哈利波特。
她凝視著不知名的地方,有點說不出是惆悵還是失落的樣子。
好在他倆的話也就是說說而已,座位可不是說換就能換的。
陸之遙鬆了口氣的時候,還有點惱怒。
桑苑成績中上,有時候說話不留情面,總是淡然沒反應的樣子都讓他不喜歡,但是他卻忍受下來了。
就算不做同桌,也該他先把分開的話說出來才對。
他冷戰了三天,一直堅持著自己的看法——他是因為桑苑的不知好歹才生氣的。
但是……
生氣的理由僅僅如此嗎?
陸之遙的手突然有點顫抖起來。
他自視甚高的自尊一次次被戳中,把對桑苑的怒氣都歸咎到驕傲被人侵犯上面。
可生氣則已,黑板上一句句警醒說辭如同重錘敲在心上。
時間在流逝;
我荒廢的今日,正是昨日殞身之人祈求的明日;
覺得為時已晚的時候,恰恰是最早的時候……
一遍遍浮現,仿佛巨浪衝擊著腦海的礁石。
他為什麼會理所當然地對她發脾氣?為什麼又會在她母親歸來後失落難耐?他高二下期到底在故意頹喪給誰看?
他越是深想,心臟就越是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