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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現完全無所謂,手臂前引,那意思是「您請」。
這屋子雖然房間多,也能住人,但主要功能不是住。
炎拓在最大的那間房門口停下,看了挺久。
這布置的,怎麼說呢,炎拓對醫用器械所知不多,但跟呂現熟了,也認識一些,他看到了電動綜合手術台,無影燈,用於消毒的紫外線管,以及其它各色各樣的器具,不誇張地說,除了那些太過高精尖的手術,譬如搭橋開腦,其它的,下到小傷小痛,上到分娩動刀,這兒都能辦。
炎拓喉頭輕輕吞咽了一下。
雖然他跟呂現挺熟,也聊得來,但人心隔肚皮,而且,某些話題,他們是從不涉及的,所以,他講話不能太明,立場也不能太明。
他說:「呂現,你學醫這麼久,現在做這些啊?」
呂現說:「嗐,想通了就行了。反正是治病救人,在哪都一樣,血淋淋的人抬上來,我能幹瞪眼不做點什麼嗎,醫者父母心嘛。至於這人幹了什麼、是好是壞,不是我操心的事,我守好這張台子就行。再說了,沒你爸的助學金,能有我今天嗎?女神待我也不薄,做人得知恩圖報。」
炎拓裝著對一切都很了解:「怎麼樣,不算忙吧,我們的人進這兒的……」
他示意了一下那張手術台:「應該不多吧?」
呂現搖頭:「不多,也就拗個指頭破個皮。不過九月頭送來的那個……」
他往大門口張了一眼,繼而壓低聲音,像是生怕被對面屋的人聽去似的:「差點死了,肋骨折斷,險險就插進肺子裡。雖說不是我們的人……」
呂現斟酌了一下用詞:「我也知道商場如戰場,暗地裡流血要命不稀奇……你得空跟林姐說說,還是要約束一下熊黑這些人的,萬一鬧大了,太麻煩了,人命畢竟。」
炎拓腦海中迅速組織起信息:九月頭,差點死了個人(非己方),救活了。
看來,林喜柔一干人上次進秦巴山,很不平靜。
正尋思著,呂現忽然想起了什麼,當笑話一樣跟他講:「對了,熊哥昨晚也來了,後腰上叫人開了道口子,也虧得熊哥身子壯實、肉厚,傷了還能走動,這要換了普通人,早躺下了。他讓我包得『嚴重點』,我起先都沒聽懂。」
炎拓也沒聽明白:「包嚴重點?」
「就是說要包得怎麼說呢,看起來傷得不輕的樣子,他那頭上都沒傷呢,還非讓我用紗布裹了半個腦袋——我心說咋滴,包嚴重點,年終能給你評個先進?」
呂現覺得自己特別幽默,哈哈笑起來。
炎拓卻約略猜出了幾分:熊黑這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獨畏林喜柔三分,他把人接丟了,應該是怕被林喜柔罵,所以故意把自己裝扮得挺慘,以一搏同情,以示「喏,我雖然辦砸了事,但我也傷成這狗樣了,少罵兩句吧」。
「然後呢?」
呂現:「然後就興沖沖地走了。」
「興沖沖?」
確信不是憂心忡忡?熊黑再缺心眼,也不至於那種情況下還能「興沖沖」吧。
呂現說:「是啊,看起來,就跟立了什麼功似的。」
炎拓嗯了一聲,嫌呂現在面前晃來晃去的妨礙他思考:「你去,給我煮碗面吃,我餓了。」
……
把呂現打發進廚房之後,炎拓走到沙發邊坐下。
他感覺有點怪。
立功,難道熊黑髮現了什麼?總不見得重傷了老刀叫立功吧?
昨晚興沖沖地走了,今天天剛黑,就把這頭的人叫走了辦事,連自己給他打電話都被匆匆掛斷。
看了眼時間,八點多。
炎拓思忖再三,給聶九羅發了條信息。
——你們這兩天小心點,這頭可能會有動作。
……
這一頭,聶九羅正包著發巾泡澡,她昨晚沒睡好,今天又一直在忙活,急需放鬆。
一次性的浴缸套買得有點大了,不服帖,她一直拿腳去各處擼平,忽然聽到信息進來,抬手在半空中甩了甩,濕著手拿起手機,看了之後,覺得這話真是說了跟沒說一樣。
——從綁瘸爹,到三人梯隊失聯,到昨晚老刀受傷,對方不是一直有動作嗎?而且今天是八號,八號他們爽了南巴猴頭的約,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對方會有新一輪動作的。
都在等著這新動作呢。
她把手機撂回邊台,忽然生出要超越自我的念頭,頓了會之後,深吸一口氣,仰頭閉住口鼻,慢慢往浴缸里沉。
就在浴缸里的水沒過耳際、行將沒上她下頜的時候,她慌裡慌張以手撐住缸壁,急急坐了起來。
算了算了,不敢不敢。
***
鄉下地方黑得早,又沒什麼娛樂,蔣百川早早就洗漱了上床,給雀茶打視頻電話。
雀茶這趟被撇在家,原本就不高興,這幾天就更不高興了,冷著一張臉,眼觀鼻鼻觀心的,就是不看他:「在一起十幾年了,還拿我當外人。余蓉來這隻住了一宿,就讓大頭接走了,問去哪也不跟我說,想跟去吧,人家不歡迎。姓蔣的,你防我有意思嗎,我還能把你那點事到處抖落不成?」
蔣百川呵呵笑:「你有錢有閒,做美容、約姐妹喝茶,不都挺好嗎,何苦摻和我這些事?怎麼人人都這麼大好奇心呢?」
他身邊這些人,好像就屬聶二沒好奇心了,蔣百川覺得這是聰明的表現——好奇心害死貓,貓有九條命呢,都能叫好奇心給霍霍沒了,人可只有一條命啊,上趕著湊這種熱鬧幹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