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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說啊,澗水不是人工湖,裡頭不長小魚小蝦,萬一有史前巨鱷什麼的……
炎拓近乎僵直地、緩緩轉過了頭。
是蛇。
又或者說是巨蟒更合適吧,通體瑩白,因為蛇鱗泛亮,所以這白趨近於生鐵似的那種亮,而且,這蛇居然長了兩個頭……
炎拓腦子裡一空,整個人都木了。
聶九羅的位置已經是在窟的中高處了,但這蛇是從更高處潛下來的,蛇身拱起,居高臨下,雖然是緩進,但無聲勝有聲,聲勢極其駭人,似乎下一秒就能把他給吞了。
還有,他看清楚了,不是蛇長了兩個頭,而是,這是兩條蛇,只不過,蛇身的下半截是交纏在一起的,蛇尾完全隱在高處的一個窟里。更叫他手足冰涼的是,這兩個蛇頭,都酷肖人臉。
人面蛇?世上有這種品種嗎?可能有吧,不是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嗎。
他聽說過人面蜘蛛,據說日本還有一種人面鯉魚,被政府列為受保護動物。
腰上的牽繩忽然一緊,但炎拓身子一動不動,他怕稍有異動,就會引來巨蛇的攻擊。
——傳說中,女媧人面蛇身。不過也有說法,所謂的蛇,只是女媧的坐騎、守護獸。會不會是女媧肉身坍塌,這蛇卻始終守護?
——他直覺這蛇,是被他引出來的。因為他在瘋狂破壞封住聶九羅的肉膜,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說,那肉膜,也算女媧的肉身吧。
——這蛇會勃然大怒,一口吞了他嗎,他這身量,怕是抵不住。不過,女媧從來主「生」,是護佑生靈的,物似主人行,他或許,還有那麼一丟丟能活命的機會?
炎拓的手一松,那把潛水刀落了下去,直直沉入河底。
也不知過了多久,近乎死寂的對視中,蛇身開始緩緩收回,兩隻蛇頭上的人面,如兩張悲憫的臉,離他越來越遠,中間隔著漾動的水紋,真讓人懷疑,這一幕究竟是真實還是幻覺。
***
自炎拓下水進洞開始,余蓉就陷入了一種莫名的焦躁中。
他下河倒還好,河面上沒「蓋子」,一旦出了狀況,迅速浮上來就是,她和雀茶在岸上,也能儘快接應,但進洞就不一樣了,還要往裡進四十分鐘那麼久。
她看著牽繩的繩團隨著時間的逝去一點點沒入水中,忍不住跟雀茶發牢騷:「這萬一,水裡有史前巨鱷……」
雀茶說:「可不是麼,一口就沒了。」
余蓉瞪了她一眼,她就怕出這種:到時候收回來的,是截空繩頭,那就悲劇了。
不遠處傳來扒拉聲,蔣百川又來了:之前,他的覓食地主要在黑白澗里,那裡的生物,可比澗水這一邊要豐富。不過這幾天,這頭更勝那頭,因為有人投食。
吃現成的,總比辛苦搵食要自在。
可巧,不久前孫理他們剛送了一撥物資進來,而且,因為知道蔣百川經常在這頭出現,送東西的時候,會特意搭上還算新鮮的肉骨。
余蓉在物資堆里扒拉了一陣,拎了條羊腿扔過去。
蔣百川得了羊腿,歡欣雀躍,拖到一邊大快朵頤去了。
雀茶盯著黑黝黝的洞口,突發奇想:「哎,你說,夸父七指,七個出口,有一個始終沒找到,會不會是這條澗水啊?」
余蓉皺眉:「不是吧,這算什麼出口。」
雀茶來勁了:「不是啊,地梟輕易死不了對不對?連腦袋沒了都能再新長一個出來,那也肯定淹不死,它們完全可以被水衝著,一路衝去黃河、再入海。萬一被打撈上來、活過來了,那也算是『出路』啊。」
余蓉瞥了她一眼:「這齣路是不是也風險太高了,哪那麼容易就被打撈出來了?再說了,漂在水裡,它就是一塊無知無覺的大肉,水裡吃人的魚可不少。」
沒等漂出個眉目,就被魚群分而食之了。而且,就算漂出去了、運氣極好被打撈上來,沒有女媧像轉化,見了光的地梟,又能活多久呢?
雀茶若有所思:「也是。」
說到水裡「吃人的魚」,余蓉重又焦慮,看看時間,過去四十分鐘了。
但牽繩的繩團,還在不斷入水。
余蓉咽了口唾沫,有點沉不住氣:「怎麼還朝里進呢?」
論理,只要炎拓轉向折返,這繩子就該停了。
雀茶也有點緊張:「是不是他在下頭發現什麼了?」
有可能,炎拓應該知道時間的重要性,到點不返,很有可能是有什麼發現。
余蓉催促雀茶:「先把火生起來,在裡頭泡這麼久,回來得凍成冰棍了。」
雀茶應了一聲,起身從小拖車上往下搬木柴片,余蓉繼續盯著牽繩,同時對比時間,然後不斷舔著嘴唇:不能再往裡進了,雖說看起來只是多進了幾分鐘,可推進器沒電了是小,關鍵是氣瓶,在水底下沒法呼吸,那可是分分鐘就要命的。
雀茶覷到余蓉臉色不對,也有點慌:「要麼……把他拖回來?」
余蓉苦笑:炎拓已經下去那麼遠了,人正常走路的話,一小時能走三四公里,在水裡可能會慢點,但兩三公里總是有的——她又不是金剛,讓她只憑一根繩,去硬拖一個兩三公里外、浸在水裡的大男人,還是逆流,這不是痴人說夢嗎?
正急得額頭滲汗,牽繩拖抖了一下,終於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