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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得差不多了,林伶很爽快,讓他調出支付寶收款碼,當場轉了五千給他。
老錢走出咖啡館的時候,感覺很不真實,幾次把手機點開,去看剛剛轉入的錢是不是還在。
這錢可得捂好了,不能讓老婆知道,讓她知道了,又被她拿去做臉了;也不能讓朋友知道,不然他們會攛掇他請客,現在請客吃飯可不便宜,動輒三四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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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伶送走了老錢,又戴上耳機、快進過了一遍視頻,這才收拾好東西,直上大廈五樓。
五樓是餐飲區,有鬧鬧哄哄的美食廣場、價廉物美的口碑飯店,也有門庭幽深、一看就知道消費不菲的高檔餐館。
林伶走進門頭最氣派的那家。
因為價格昂貴,店內只有寥寥幾桌用餐的客人,都坐得很分散,燈光也打得暖黃曖昧,林伶走到靠里的一張桌子邊,叫了聲:「林姨」。
正翻看餐單的女人「嗯」了一聲:「坐吧。」
林伶在她正對面坐下,一瞥眼,看到遠處幾個穿白襯衫打領結的年輕侍應生正偷偷往這頭張望,驀地和她目光相接,窘得趕緊別過頭去。
林伶笑了笑,心裡清楚得很:這幾個人當然不可能是在看她。
看的是林姨,林喜柔。
自己叫她「姨」,其實單從面貌上看,兩人的年紀差不多,更叫她艷羨的是,林喜柔有著讓人驚艷的美貌和顰笑間足以叫人傾倒的風情,有點港式復古和法式優雅複合體的意味——她穿了條牛油果綠色碎花V領荷葉擺的束袖茶歇長裙,這衣服到了自己身上,用腳趾頭想都是不倫不類兼老氣,可人家穿著,熨帖得像是第二層皮。
在她面前,林伶從來都是自慚形穢,覺得上蒼造人,對林喜柔是嘔心瀝血,輪到自己時,八成是尿急,三兩指捏出個人形就交差了。
她調出視頻頁面,把插好耳線的手機推到林喜柔面前。
林喜柔說:「不急,你先說,我晚上慢慢看。」
林伶組織了一下語言:「今天見的這個是個司機,還挺有價值。我們19號和炎拓失去聯繫的,這人18號見過他,說是分別的時候,炎拓車上載了個姓聶的漂亮女人。」
林喜柔淺淺一笑:「不奇怪,小拓是個大人了。他跟我說,遇到個朋友,要耽擱幾天,我就知道八成是個女人。」
「但是19號晚上,那個女人被扔在了荒僻的山口,這個司機趕了大老遠的路去接她。」
林喜柔搖頭:「小拓那脾氣,趕女人下車我是信的,但是把人趕在那種地方,不太像他的作風。」
林伶笑:「我也這麼想,他會把人扔在鬧市、車站、地鐵口什麼的,方便人家回家。」
林喜柔沉吟了一會:「這個姓聶的女人,要深入跟一下……除了這個,還有其它靠譜的嗎?」
「還有兩個人,有必要面見,一個是開旅館的老頭,據他說,18號晚上,炎拓住在他的旅館;另一個叫什麼『大頭』,說是看見過炎拓……」
說到這兒,壓低聲音:「……把一個很醜的男人塞進行李箱。」
林喜柔蹙起眉頭:「小拓怎麼這麼不小心,這種事也能讓人瞧見?真是讓人頭疼……」
「頭疼」兩個字,她不是說說而已,真的疲憊地拿手去揉鬢角,林伶察言觀色,小心翼翼:「林姨,你要是身體吃不住,就先回去休息吧,這兒交給我就行了。」
林喜柔淡淡說了句:「小拓這麼久沒消息,我哪有心思休息啊。到底,也是我養大的。」
林伶坐著不動,背上一道寒氣升起,一路上延到顱頂。
小時候,她把林喜柔當女神,這個領養她的阿姨太漂亮了,電視裡那些女明星都沒她好看。
後來,她就怕了,她五歲時,林喜柔就是二十來歲的樣子,她二十歲時,林喜柔……還是二十來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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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10月18日/星期日/陰
懷孕四個多月了,照鏡子的時候覺得肚子隆得多一點了,身體也有點沉,怪不得說女人懷孕是「帶球」跑,帶著這麼大一球,出來進去,真挺累的。
大山終於把兒子的名字給定了,他說「開」字輕飄飄的,沒力道,「拓」就不一樣了,一聽就知道有力氣,能挖煤,能保佑礦上生意好。
兒子,你能保佑礦上生意好就行,挖煤就算了。
說到大山……
大山最近有點奇怪,可是讓我具體說吧,我又說不上來,就是一種感覺,我和敏娟還有肖秀都說了這事,她倆意見不統一,敏娟說孕婦太敏感,容易想東想西,肖秀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她問我,大山是不是在外頭有人了?
真是把我給嚇壞了,我說我相信大山,他絕對不可能搞這種缺德事,肖秀就冷笑,說男人都這樣,這個階段最容易在外頭有情況。
我就不應該聽這話,一聽進去,就跟在心裡扎了根似的,今天產檢完,我順道去了一趟礦上,趁著大山不在,跟個賊似的,把他辦公室桌里桌外都翻了一遍。
大山辦公室里多了幾本拼音認字,可能是給兒子買的(這也買太早了),還多了面小鏡子。
男人要什麼美呢,照鏡子幹什麼呢?
我多了個心眼,把大山最常穿的那件襯衫上的一顆扣子給拽鬆了,沒拽掉,就是脫了線,垮吊在那兒。
這扣子要是掉了,也就掉了,要是被縫好了,那就是不太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