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澗水上,有些高垛互對的地方懸了箭繩,應該是之前白瞳鬼越澗時留下的,余蓉她們覺得沒必要毀去——又不是鋼筋水泥造就,毀了的話,射一箭就又架上了——所以,也就留著了。
之前,炎拓經常看到這些繩,孤孤單單,在水上凌空飄搖。
但現在,有個女人站在繩上,正低著頭,看腳下洶湧而過的澗水,俄頃又轉頭,看就近的高垛,以及高垛上噴繪下的話。
炎拓只覺周身的血一下子湧向顱頂,大叫道:「裴珂!你是不是裴珂?」
他幾乎是衝過去的,腳下幾度趔趄,到河岸時,差點沒收住腳、一頭栽進河裡。
那個女人向著他轉過身來。
炎拓眼前一糊,真是裴珂。
也許是在地下久不見光的緣故,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小,似乎只二十五六年紀,一頭烏黑長髮,不看那雙眼睛的話,容貌很美。
身上的穿著也跟上次不同,上次的比較簡單,適合打鬥,這次的,有袍裙的感覺,更日常,也更飄逸點。
他之前沒留意過,聶九羅跟裴珂,其實長得很像。
裴珂看了他一會,終於開口了:「我沒猜錯,你果然回來了。」
又說:「你知道我啊?」
炎拓心跳得厲害:「知道,阿羅……阿羅怎麼樣了?還有,還有上次你身邊的那個小女孩,是不是叫心心?」
澗水的澎湃聲太過嘈雜,裴珂身形一晃,已經溯繩而上,連過幾個高垛土堆,落在了距離河岸較遠、也相對安靜的地方。
炎拓三步並作兩步,急急過來。
裴珂先開口:「你和夕夕很熟啊,聽說聶西弘死了?」
炎拓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她綁走了那麼多人,總能打聽出聶西弘的事的,說不定,對他也知道得不少了。
「是,跳樓死的,說是因為你殉情的。」
裴珂哦了一聲,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是嗎,別人也就信了?」
「也不是吧,你的一個朋友,叫詹敬的,就不相信,一直說你被聶西弘給殺了。」
裴珂有點疑惑:「詹敬?」
想了好一會兒,才輕描淡寫說了句:「他啊。」
聽這口氣,炎拓覺得自己猜測得沒錯,詹敬在裴珂這兒,果然是可有可無的人物。
他定了定神:「阿羅她……現在怎麼樣了?她有……變嗎?」
裴珂沉默了一會兒。
這沉默讓炎拓心生惶恐,正待追問,裴珂開口了。
「我有話跟你說。」
「你叫炎拓是吧,那個小女孩,是叫炎心,應該是你妹妹。」
炎拓只覺雙眸燙熱,猜測終究是猜測,永遠不及得到確認這麼激動。
他嘴唇微微顫抖:「那她人呢,在這附近嗎?」
裴珂聲音冷硬,答非所問:「我綁走了一些人,我知道這些人不是全部,外頭一定還有。你回去跟他們講,不用來找,不用來救,這些人永遠不會回去了。」
「也不用再走青壤了,未來,不會再有地梟逃出來,這兒,也不會再有地梟了。」
這是什麼意思?
炎拓腦子有點懵,不過,關鍵詞他是抓住了。
「『你』綁走了一些人?」
應該是白瞳鬼綁走了這些人吧,裴珂的說辭,仿佛這事是她個人行為似的。
哪知裴珂點了點頭:「沒錯,就是我要綁的。」
第145章 ④
炎拓有點懵,但沒貿然發問,他覺得裴珂這種性子,想說自然會說,自己只要聽著就好。
裴珂又說:「這麼說,你們未必會死心,不妨給你講清楚點。我為什麼會去到地下,你是知道的?」
炎拓點了點頭:「聽說是走青壤的時候,被地梟拖走的。」
裴珂淡淡道:「差不多吧,人是被拖進了黑白澗,但沒死。一來,我沒那麼好對付;二來,它們很快發現,我的血一點都不美味,咬到嘴裡的,是顆毒蘑菇。」
「可是,一入黑白澗,就回不了頭了。變化不是先從面貌開始的,是從這兒。」
她伸出手指,點了點額頭。
「像吸毒上了癮,對黑暗,對地底,有著抵抗不了的渴望,我明知道我在上頭還有女兒,我還是要往地下去,那裡,才是我的家。」
炎拓周身發涼。
怪不得她說那些被擄走的人回不來了,那些人,已經反認他鄉是故鄉了。
那聶九羅呢,她怎麼樣?
或許是怕這答案不如人意,他忍住了沒問。
「我橫穿了黑白澗,一路上,整個人經常沉浸在幻像里,覺得自己像逐日的夸父,追著一輪黑太陽。然後,很幸運,在黑白澗的陰面邊緣,我遇到了纏頭軍的……祖輩。」
炎拓嘴唇微干:「白瞳鬼?」
裴珂冷笑了一聲:「你們把我們叫白瞳鬼嗎,真會起名字,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我的到來,對他們來說,是件大事,畢竟千百年來,再也沒有新人加入。再然後,我就跟他們一樣了。」
炎拓小心翼翼:「是用女媧像幫你……轉變的嗎?」
「對,為了我,請下了供在神山的女媧神像。」
難以想像,地底居然還有「神山」,那應該就是大眾想像中的幽冥世界吧?
炎拓想起之前在書上看到的那句話。
——這是一個黑色的國度,所以叫做「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