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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又來,很像親臨犯罪現場。
跨完最後一級台階,大工作室盡收眼底,炎拓鬆一口氣,還好還好。
他偷溜了一眼那尊自己掀翻過的水月觀音,修復過了嗎?隔著塑料罩膜,看不大出來。
聶九羅突然冒出一句:「別看了,再看讓你賠。」
炎拓嚇了一跳,心思被戳破,索性死豬不怕開水燙,他在工作檯前坐下,看自己那一小碗面。
怕湯湯水水弄髒工作檯,碗筷和筷擱都放在黑漆繪金的小托盤裡,真是好小一碗,細瓷透光的米花玲瓏碗,雞湯煨的小份龍鬚麵,裡頭撒雞絲、木耳絲,點著幾粒枸杞小蔥花,還切了兩片荸薺。
炎拓說:「那你還咬人了呢。」
這是要跟她battle嗎?
聶九羅:「那誰把我淹水的?」
炎拓:「淹水……沒破皮沒流血的,咬人留一輩子疤啊。」
聶九羅:「淹水,心理陰影也是一輩子啊。」
一扯心理陰影,炎拓就沒轍了,心理上的事,他不敢發表意見:「那我,後來也救了你啊。」
聶九羅:「我沒救你?我還請你吃了碗面。」
這要掰扯下去,可就沒完了,炎拓主動求和:「碰個碗,算了,行不行?」
聶九羅乜了他一眼,擺了兩秒姿態,碗推過來,和他的咣啷一碰,噗嗤一笑,算是清帳了。
面的味道真是不錯,炎拓連湯水都喝了個精光,這點量,吃下去不致壓胃,又滋味無窮,十分滿足。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盧姐一直稱呼你『聶小姐』?」
這種住家阿姨,又是做久了的,居然還叫得這麼客氣。
聶九羅說:「這是人家盧姐的堅持,她說畢竟是僱傭關係,不能沒了界限,所以也就隨她了。」
「那熟人怎麼叫你?」
聶九羅隨口說了句:「叫阿羅咯。」
阿羅。
炎拓低聲念叨了一次,說:「怪怪的。」
聶九羅奇道:「哪裡怪?」
老蔡這麼叫她,邢深也這麼叫她,蔣百川是「聶二」這個名字叫順口了,不然也會這麼叫她。
炎拓屈起手指蹭了蹭鼻側:「反正就是有點奇怪。」
聶九羅沒好氣:「那是你沒叫習慣,多叫幾次就好了。」
炎拓哦了一聲,又點了點頭。
那他以後就這麼叫好了。
……
吃完飯,聶九羅把餐盤都推到邊上,揀了支筆在手,又從台子上的一堆文具里抽出一張淡金色的長紙條。
看那架勢,是想在紙上寫字,但一隻手不方便操作,她吩咐炎拓:「幫我按著紙頭。」
炎拓起身過去,站到她身邊,略彎下腰,幫她按住紙端。
聶九羅筆在手裡拈了會,沉吟片刻,低頭寫字。
她已經換過衣服了,深空藍色的薄款絲光緞面家居睡袍,低頭時,長發從兩旁拂下,露出頸後白皙的一片,還有後領口上一顆小小的、金線繡出的星星。
有些衣服是花哨在外,給別人看的,有些衣服美得小心翼翼,只自己知道。炎拓很喜歡這顆小星星,撩開長發的時候,這顆星星才半遮半掩地露面,想想都很美。
他看聶九羅寫的字。
——1,見到許安妮。2,炎拓送我回家。
「3」想了好一會兒,然後寫「面真好吃」。
寫完了,落上日期,擱筆。
炎拓隱隱有些概念:「這是日記嗎?也太偷懶了吧。」
聶九羅把紙條遞給他:「你有手,幫我打個結。」
炎拓莫名其妙:「打結,繩結?那紙條不是扯壞了嗎?」
聶九羅差點被他氣樂了:「你就不能小心點?輕輕打個結,把摺痕壓平的那種,還有啊,別從中間打結,從這裡,對,靠邊這裡開始。」
炎拓依言開折,折了兩下過後,就知道她要幹什麼了——他見過,上學的時候,班上很多女孩愛折這個,幸運星,興致濃時一瓶一瓶地折,送這個送那個的,風頭過去,又一瓶一瓶地扔。
很快折好了,五個邊角往裡捏,捏成一顆胖嘟嘟的小星星。
聶九羅從他手裡接過來,往上一拋,然後伸手接住,又遞迴給他,指了指靠牆的一個舊式雙開門大立櫃:「喏,幫我從右邊門上那個門神嘴裡投進去,右邊的,別投錯了。」
炎拓依言過去投了,到底沒忍住,回頭看她:「拋起來落下,這是什麼意思?」
「代表一天過去了啊,這一天的事落幕了。」
還能這樣,真是好有儀式感的一個人,炎拓指門神鬱壘的嘴巴:「投進去呢,代表你的一天被吞噬了?」
聶九羅真是沒見過這麼差的舉一反三:「代表門神幫我守著!」
炎拓似懂非懂:「能打開櫃門看看嗎?」
聶九羅揮了揮手,那意思是「你隨意」。
炎拓打開櫃門。
居然有兩大玻璃缸的星星,玻璃缸應該是根據柜子尺寸定製的,敞口,方便上頭落星,左邊的全滿,右邊的半滿,再仔細看,邊沿處還有標籤,寫了時間跨度。
聶九羅說:「我的祖上是巴山獵,巴山獵的習俗叫『見者有份』,你既然看到了,同意你撈一個看看。」
炎拓猶豫了一下:「這不好吧,都是你的隱私。」
聶九羅想了想:「當然我先拆,你可以看的話,再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