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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九羅:「我說一句很自私的話,殺了林喜柔,不就等於給你家報仇了嗎?其它人確實都很慘,但你見都沒見過,就想去救——你有沒有這個能力暫且不說,你就不覺得自己管太多了?落難的人會去禱求老天,老天個個照顧到了嗎?老天都管不過來,你管啊?」
炎拓笑起來:「你是不是想說,這個男人真是個聖父啊?」
聶九羅:「那倒沒有,如果我是許安妮,有個陌生人這麼救我,給你磕頭我都願意。」
炎拓看進聶九羅的眼睛:「聶小姐,可能我們對『報仇』的定義不太一樣,你以為,我僅僅滿足於殺了林喜柔嗎?」
「我爸死了,死人不會復活。我媽全癱,沒得救的那種,說不定哪天,托養會所就會給我打電話,通知辦後事。我妹妹失蹤二十多年了,我沒放棄找,但也早做好了她已經死了的心理準備。所有的這些,殺了林喜柔,就了結了?」
聶九羅不動聲色:「那你所謂的『了結』是什麼?」
炎拓原本是欠身前傾的,此時慢慢靠回椅背:「她到我們家之後,借力我父親,慢慢紮下根,攢下家業,經營了二十多年,達到今天的規模。她打造的一切,我要拔掉每一根釘、錘破每一堵牆,她怎麼從地下爬上來的,就讓她怎麼爬回去。」
所以,每救出一個許安妮,都是往林喜柔臉上狠狠摑一巴掌。
救人,是全做人的良心,也是復仇要走的路。
過了很久,聶九羅才開口:「沒有嘲笑你的意思,但是你一個人,基本做不到。你連救林伶都困難。」
這話,炎拓沒得反駁,他哈哈大笑,笑到後來,輕聲說:「是。」
所以他惜命,命長一點,能做的事就多一點,就算冒險,也銖量寸度,冒最值得的險。
聶九羅說:「不過,其實有人可以幫你。」
炎拓隱約猜到了:「你想說的是,蔣百川的人?」
「你不覺得嗎?雖說你和他們之間有過不愉快,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他們可以仰仗你的信息,你也可以借用他們的人力——板牙的人我基本沒有接觸,他們估計也不是什麼完人,但你又不是去交朋友的不是嗎?各取所需,也可以共贏啊。而且,我覺得你也有必要去接觸一下,至少讓他們知道你不是倀鬼。」
是有必要,而且很有必要,否則不定哪天,對方就又找上他了。
聶九羅察言觀色:「你如果有興趣,我可以當這個中間人,幫你們牽個線。」
炎拓腦子裡飛快轉著念。
成年人了,撇開情緒和好感與否,只就事論事。
他需要幫忙的人,越快越好,纏頭軍一脈最合適——他們了解地梟的由來,相較普通人來說更有能力,也冒得起這個險。
他點了點頭:「好。」
又問她:「那你呢?」
聶九羅一愣:「我什麼?」
「你後面什麼打算?」
她隨口應了句:「養傷咯,養好了傷,我得做事了,工作上好多事做,你要是需要我幫忙,或者要借用我的刀,可以來找我。」
炎拓頓了一會,笑了笑,說:「好。」
這答案,其實也在他意料之中:最早的時候,她就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出現的,這期間,不止一次強調過自己是個「普通人」,「事情里沒我」。
她是被地梟給傷了,但傷她的兩個,一個被她手刃,一個是瓮中之鱉,這仇,也算了了。
她因傷躺在這裡,笑得最開心的時候,是看到了自己帶來的、雕塑相關的專業書。
古代人涉險時,總愛說一句「賠上我這身家性命」,她是真正有身家、有性命,沒有十分動機,不會讓自己立於危牆之下的。
這晚上真是寶貴,那種相伴的感覺,短暫來過。
他清了清嗓子:「咱們剛剛,說到哪了?」
***
接下來的事,因為理出了一個基礎,再往下捋,就順得多了。
首先是關於「補藥」,林喜柔一伙人嘴裡頻繁提到的「血囊」,好像就是指的補藥。
「生於血囊,灌養血囊」,血囊顯然很重要。
狗牙吃了興壩子鄉那個女人之後,就被指責雜食、髒了血,甚至要處以極刑——髒了血,似乎暗指「亂了血脈」。
而李月英身體不好,據陳福所說,是「血囊沒選好」,看來血囊的好壞,是可以影響到地梟的體質的,並且李月英的情況應該相當糟糕,因為狗牙死前,曾叫囂「下一個就是你了,我們都是犧牲品」。
其次是那個死刑儀式。
混合的黏液加天生火可以殺死地梟,算是新發現,連聶九羅都沒聽說過。
她推測說,黏液包括舌底的短刺,平時應該都不會出現,地梟「亮舌」,是到了極度憤怒和有殺意的時候,此時就會出現這種生理變化,而這種變化,可以幫助它們制敵。
黏液多半有一定的毒性和腐蝕性,因為「人化」的地梟,早已沒有了方便撕咬和咀嚼的犬齒,狗牙卻可以用一兩晚的時間,就把興壩子鄉那個女人吃掉,且血肉屍骨都沒發現半點,很可能就是帶刺的舌頭和黏液起的作用。
再次是馮蜜提到過兩次的「黑白澗」。
聶九羅知道這個地方,但沒去過,只能給炎拓解釋個大概。
據她說,黑白澗其實是一片區域,在金人門之內、地面之下,纏頭軍有「不入黑白澗」的傳統,蔣百川他們走青壤時,最近也只到黑白澗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