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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還山急促地叫他:「小拓!小拓!」
炎拓一下子立住了,他轉過身來。
炎還山叫他的聲音跟平時不一樣,語氣不再痴傻,或許是死前的迴光返照,讓他的意識有了片刻晴明,他用盡渾身的力氣往外爬,一直爬到炎拓身邊,痙攣著的手一把攥住了他的小腿。
炎拓呆呆看著他。
炎還山仰起臉,忍著一撥又一撥襲來的痛苦抽搐,艱難地給他留話:「小拓,你要記得,有位長喜叔,劉長喜,這人……可以信。」
炎拓聽不明白,跟著林喜柔出門時,叫過很多叔叔,張叔叔,王叔叔,唯獨沒有一位「長喜叔」。
炎還山說:「小拓,你不要……學你爸,你爸沒用,是個廢物。你不能廢,老炎家靠你了,啊,把心心找回來,團……團聚……」
他就說到這裡。
至死保持著仰頭的姿勢,雙目赤紅,兩行淚順著眼角慢慢往下流。
***
炎拓看著無影燈,覺得有行溫熱也慢慢滾落眼角。
他抬手抹了把眼睛,忽然聽到聶九羅呻吟了聲:「水……」
水?
是要喝水嗎?
炎拓忙坐起身,但聶九羅又沒聲息了,也不知道她究竟要沒要過水。
而且,剛做完手術的病人能喝水嗎,炎拓不太確定。
他鬆開聶九羅的手,起身拿過邊上的瓶水和棉簽,浸濕了給她潤唇,偶一垂眼,看到她的那隻手,又在輕輕地顫動著。
兩隻手都在用,可沒法握她的手了,炎拓想了想,把自己的襯衫拉出來,衣角塞進她指間。
果然,她的手指立刻勾挨住,又安靜了。
炎拓笑起來。
原來,她只是需要什麼,握著。
第60章 ①④
呂現前一天耗精力做了大手術,晚上又睡得晚,是以這一覺,直睡到第二天中午——不過大清早時,他起來上了個洗手間,出於醫生的責任心,繞去手術室看了一回聶九羅,得出的結論是,挺好的,基本過危險期了。
他記得,當時炎拓還衝他笑了笑。
再醒來時,就是中午了,陽光很好,呂現打了個呵欠,剛打開臥房門出來,就迎上一股賊香的方便麵味道。
炎拓坐在餐桌邊,正大口吃麵,還衝他示意了一下廚房:「給你留了一份,趕緊的,不然坨了。」
呂現興沖沖應了一聲,職責所在,進洗手間前,先往手術室張了一眼。
這一張大驚失色,急吼吼竄進去,又慌裡慌張衝出來,挨屋去找。
炎拓頭也不抬,安心吃麵。
一圈找完,呂現回到餐桌邊,沖他吼:「人呢?」
炎拓好整以暇咽下最後一口面,還喝了口湯:「什麼人?」
裝什麼瘋呢,呂現跳腳:「那個女人啊。」
炎拓抽紙巾擦嘴:「哪個女人?」
「就你裝箱子裡帶回來的,昨晚還幫守夜的那個女人啊。」
炎拓把紙巾團了扔進垃圾桶,繞過呂現,逕自去洗手間含漱口水,咕嚕漱口聲里,話說得含混不清:「做夢呢吧你。」
特麼……
呂現一把推開炎拓臥室的門,指橫放在當地的行李箱:「你就是用這個……」
話到一半,不得不咽了回去:行李箱裡,滿噹噹塞著衣物、洗漱用品。
再看炎拓,漱完口,抽了張洗臉巾擦臉,瞜都不瞜他一眼。
老子還就不信了!
呂現發了狠,又把屋裡轉了一圈。
沒了,都沒了,炎拓早上一定收拾過,那些自己用膠袋封好的手術垃圾,一袋都不見了;炎拓昨晚明明拎回來幾兜購物袋,也都沒了影;手術床擦拭得乾乾淨淨,連個印記都沒有;都說女人容易掉頭髮,可他蹲地上看了,一根頭髮絲都沒撿著。
監控!對!監控。
呂現眼前一亮,旋即泄氣:監控是有,可是裝在門外,而且炎拓連頭髮絲都能給清了,能漏過監控嗎。
他看向炎拓,心裡怪不得勁的:「你這,至於嗎?」
炎拓皺了皺眉頭,還伸手挨向呂現的前額:「沒發燒啊,一覺起來說什麼胡話呢。」
呂現沒好氣,一把格開他的手。
炎拓不露聲色:呂現如果可信,當然很好;如果不可信呢?還是防患於未然的好,小心駛得萬年船,他不能翻船,更得加倍小心。
他在毛巾上擦乾手,進屋把行李箱理好了拖出來:「走了,我跟阿鵬打過招呼,他會幫你搞個舊手機先湊合著,回西安找我拿新的。」
呂現蔫蔫地目送炎拓離開,連即將到手新手機的歡愉,都沖淡不少。
這一家子……
設立了助學基金、資助他的學業,對他有恩卻早逝的,炎拓的父親炎還山。
被他奉為女神,年輕貌美卻遊走於黑灰色地帶的,炎拓的小阿姨林喜柔。
看似最正常的,卻忽然間也有了距離和秘密的,炎拓。
都不是我等普通人相交得起的啊,他想。
他汲拉著拖鞋去到廚房,一筷子一筷子撈起已經發坨的麵條。
也該為自己的未來設想一下了。
多存點錢,希望能在公司這些違規操作敗露之前,金盆洗手、及時上岸吧,否則萬一被帶累,鐵窗之下,他連坨了的方便麵都享用不到了。
***
炎拓乘坐電梯,直下地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