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頁
先看到陳福和韓貫開的那輛途觀車——他走的時候,怕這車橫在地里引人注意,特意把車開到半塌的一間土屋後,還扯了半幅屋頂做遮掩——還好,車還在,滿是茅草的屋頂也依然傾蓋在車身上。
又看到機井房的門,被他拿汽車鏈條鎖給鎖上了,門口還堆了塊石頭。
炎拓長舒了一口氣,車子熄火、車燈全閉,靜坐了會之後,拎起工具包下了車。
開鎖進屋,先打手電看了一圈,屋裡還保持著打鬥之後的慘相和狼藉,除了一樣。
那口井。
那口井被他用木板條重新蓋好了,蓋得比先前更加嚴實,上頭還加壓了一截廢棄的泵身壓陣。
炎拓走過去,放下工具包,找出槍來先插後腰,手電斜支在一邊照明,然後俯下身用力挪開泵身,又把木板條盡數推開。
一股混著血腥味的陳腐氣息涌了上來,炎拓用手扇了扇鼻側散味,然後拿起手電,筒頭朝下,看了看。
這機井因為是廢棄的,所以井端有豁口,其中有兩處豁口上都系了繩子,兩根長繩的另一端,都深深繃墜了下去,井太深,亮光打不下去,看不真切。
炎拓仔細觀察繩身,一根靜置著,另一根偶有顫動:沒錯,這情形是合理的,他把兩人倒吊著放下去的時候,的確是一個看上去已經死了,另一個僅僅昏死。
炎拓把手電尾端的掛扣扣到大衣領上,擼起袖子,一腳踩上井口借力,身子下探,先抓住靜置的那根往上拉。
剛一使力,心中咯噔一聲。
不對,這根吊的是韓貫,一百幾十斤的分量,身子死沉死沉的,怎麼會這麼輕?
感覺上,輕了一半有餘。
難不成人逃了,把一切布置復原、在這兒留下個圈套套他?
炎拓後脊心一涼,條件反射般回頭。
屋裡靜悄悄的,外頭黑漆漆,車身在微弱月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幽幽的冷光。
並沒有什麼人悍然竄出、襲擊於他。
再仔細聽,周圍也沒有任何異樣的動靜。
炎拓定了定神,繼續拉繩,起初飛快,估摸著距離井口十餘米時,手上放緩,謹慎探看。
應該還是個人形輪廓沒錯。
再近點,因著頭下腳上,先看到鞋子褲子,似乎也沒錯。
最後一兩米時,炎拓心下一橫,用力將「韓貫」拽出井口,然後猛退兩步,拔槍對準。
韓貫的身子摔跌在地上,兩隻鞋先後摔落,人作趴伏狀,靜默無聲,手足都是捆著的——為了保險,炎拓當時在他嘴巴和身上各處,還多纏了幾道膠帶。
一切都還是照舊,膠帶的纏裹方式也的確是自己的手法。初步解除警戒,炎拓微鬆了口氣,但仍覺得有哪裡不對。
手。
是手。
炎拓死盯著韓貫的手看,亞洲人的皮膚偏黃白,男人的膚色即便相對黑點,也黑不到哪去,但現在,韓貫被反縛著的手,幾乎是褐黑色的。
非但如此,那手還乾癟、萎縮,皮膚呈鱗狀,像雞爪上的粒粒凸起。
炎拓心頭突突跳,他收回槍,趨前蹲下身子,頓了頓,扯下韓貫一隻腳上的襪子。
果然,如他所料,腳以及通往褲管里的小腿也是一樣,乾癟、發黑,腳趾往腳心內扣,難怪剛一跌落,鞋就掉了——腳已經縮了好幾個號,壓根抓不住鞋了。
炎拓把韓貫翻過來。
這一翻,明顯感覺出衣服的松垮。
臉就更恐怖了,只「死」了幾個小時,按理說,屍體應該處於屍僵狀態,然而不是,他像是被生生餓了幾個月,肉都餓沒了,只剩皮包著骨頭,甚至於骨頭也似乎在萎縮,原本合適的衣服顯得異常寬大,襯著一顆滑稽的小頭。
怪不得他覺得重量輕了那麼多。
炎拓有種直覺:韓貫死了。
很透徹的那種死。
是因為什麼呢?喉口的血洞嗎?難道殺死地梟的關鍵是插喉?是不是也太簡單了點?
炎拓一時想不明白,不過也沒時間管這麼多了,他掏出手機,以電筒打光,給韓貫的屍體拍照:正面,側面,部位細節,受傷處特寫。
這些都是資料,都是信息,管它懂不懂,打包收攏再說。
拍到頭頂時,只覺得韓貫頂心處反光異常,炎拓湊近細看,這才發現韓貫正頭頂處還有個不易察覺的傷口,這傷口跟喉嚨處不同,邊緣處堆著黏液。
他不敢拿手去碰,木板上掰了塊裂條下來,輕輕攪碰,然後縮回手。
不出所料的,黏液拉成了長絲,帶著讓人惡寒的褐黃色光亮,如蜘蛛的絲般,在半空中輕輕晃著。
拍完照,炎拓收起手機,又去拉另一根繩。
這一根吊的是陳福,明顯要重得多了,非但重,陳福可能還醒了、正在不斷掙動,因為繩子抖得很厲害。
拉出陳福,炎拓已然滿頭是汗。
陳福被捆得要比韓貫結實多了,除綁繩外,還費了炎拓兩卷黑色的像塑膠帶,整個人纏得如同人形繭、木乃伊,連眼睛都纏上了,全身上下,只露出個凸出的鼻子呼吸。
他像條離了水的魚,感知到了身側的風險,即便已經摔在地上了,仍使勁掙蹦。
這是個活的,或許還能問出點話來。
炎拓想了想,從工具包里掏出剪刀,剪斷陳福遮眼的膠帶,一把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