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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頭步子沒她大,跟著攆時幾乎是在小跑了,忽然見她徑直過來,嚇得手足無措,然後慌裡慌張蹲下繫鞋帶——然而鞋帶並沒有松、無帶可系——又忙著在地上摸索,仿佛剛丟了東西。
摸索了沒兩秒,一雙絨皮面的方頭短靴已經杵到了眼前。
老頭不得不抬起頭,然後訥訥站起身。
聶九羅說:「你跟著我幹什麼?」
目光和語氣都咄咄逼人。
老頭強作鎮定:「沒,沒呀。」
路人已經有往這頭側目的了,老頭顯然很不習慣這種關注,蒼白的老臉騰一下漲得通紅,連看一眼聶九羅都不敢了。
聶九羅:「我看見了,你從第一食品那裡,跟了兩條街。」
這老頭顯然不擅長撒謊和對質,第一回合就兵敗如山倒了:「我認錯人了……我就是看你長得好看、像我認識的人……對不起對不起……」
他聲音發抖,這麼大年紀的人了,居然像是考場作弊被抓個正著的小學生一樣,就差沒哭出來了:「對不起對不起……」
他抬手過頭,似是要討饒,又像是覺得丟人遮臉,連連後退,然後轉身快步離開:「對不起對不起。」
這要真是個沒臉沒皮的老變態,聶九羅也就呵斥兩句算了,但看著實在不像,「戲」也有些過,她心裡犯嘀咕,不覺反跟了上去。
那老頭本就慌手慌腳,聽到身後靴跟的敲擊聲如影隨形,再一回頭,看見她居然跟來了,更加是六神無主,到末了,簡直是倉皇而逃了。
聶九羅忽然好笑,整得她像個變態女流氓,跟蹤人純良大爺似的。
那老頭竄進斜前方的小區大門,小區內高樓林立。
聶九羅收住腳步,預備就此打住,就在這時,小區門衛的聲音傳來:「老詹,回來啦……哎,你跑什麼啊。」
……
賣乖套話於聶九羅來說是一絕,更何況是對付一個本就空虛無聊、見到狗都恨不得拽住聊兩句的門衛大叔,不到十分鐘,她就把剛那位「老詹」的信息打聽了個全乎。
這人叫詹敬,是個老單身漢,據說曾經當過中學老師,後來因為生活作風問題被開除了,工作就一直不太穩定,東家干半年,西家做六月的,最近在一家足療店幫忙干雜活,每晚都差不多這個點回來。
十多年前吧,有好心人牽線,給他介紹了一個女的,女方比較積極,一直幫著買菜做飯洗衣服,剃頭擔子一頭熱了一個月,見他沒反應,女方惱羞成怒,對外嚷嚷說他耍流氓、要去法院告他。
這事沸沸揚揚了一陣子,最後沒了下文,但從此之後,詹敬避女的如避母老虎,生怕授人把柄、又被人指指戳戳。
……
好吧,聽起來也就是個可憐又可悲的老頭,不像是能當炎拓同夥的,聶九羅摸了摸自己的臉:可能真是因為自己長得像他認識的人吧。
……
這事於她,又是當日的上紙一筆,折星扔進箱子之後,就此掀過。
***
如聶東陽所說,第二天是受累的一天。
聶九羅早起之後就沒消停過,一直在當工具人,讓點鞭炮就點鞭炮,讓磕頭就磕頭,唯獨讓哭的時候哭不出來,好在她有準備,攥了瓶眼藥水在手裡,低頭的時候往眼睛上用力噴擠,再抬頭時,淚水漣漣,效果非常到位。
聶西弘的十九年冥誕,算是圓滿結束。
當然,日程還沒完,下一項是家宴。
聶東陽早換房子了,高檔小區裡的大平層,三室兩廳兩衛,聶九羅沒來過,一進屋就興致勃勃:「大伯,不介意我參觀一下吧?」
聶東陽也有心顯擺:「嗐,瞎客氣什麼,隨便看隨便看。」
廚房裡,聽到動靜的伯娘揚高聲音:「是夕夕吧,夕夕到啦?」
一地有一地的風俗,這頭過冥誕,嫂侄之類隔了一層的不用參加。
聶九羅於是先從廚房參觀,順便跟裡頭忙活著的人打招呼:「伯娘好啊,芸姐忙呢。」
廚房裡熱氣騰騰,灶上的砂鍋雞已經沸滾,嗤嗤往外冒香氣,伯娘比從前胖了足有兩輪,滿面紅光,一手抓鏟一手撒鹽:「夕夕啊,我這走不開,你先坐啊,待會就上菜。」
聶芸在邊上洗菜,她抽條長個了,但長得有點太高,人愈顯精瘦,背也有點駝,她客氣而又靦腆地朝聶九羅笑,笑里還帶了點自卑。
聶九羅離開廚房,鏟勺聲聲中,隱隱傳來伯娘對聶芸的數落:「你怕見人啊,一點氣勢都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沒爸媽的那個呢……」
聶九羅笑了笑,這話,她就當是對她的讚賞了。
看了一圈下來,她約莫有數:房子雖然大,沒裝攝像頭,大伯和伯娘是老派人風格,主臥的家具都是實木打的,梳妝檯、大衣櫥都帶鎖,如果有什麼貴重東西,估計就是放那了。
上菜還得等一段時間,聶東陽拉著聶九羅在客廳里看電視,是地方台版的市民大挑戰,普通市民參加遊戲,失敗得各有千秋,惹得聶東陽哈哈大笑。
聶九羅:「大伯,我去下洗手間。」
聶東陽嘴上應著,目光不離螢屏。
洗手間挨著主臥,聶九羅走到門口,故意把門關出聲響,然後一閃身進了主臥,摸出兜里的真絲手套戴上,又抹下手上環圈端頭的珍珠——她連手銬都能起開,這種家用的抽屜鎖,更是不在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