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頁
聶九羅:「他當時,號碼顯示是未知,我也沒法回撥。今早起來,看到也有一個『未知』的未接來電,算算時間,是在昨晚出事之後,你說會不會是他啊?我覺得搞詐騙推銷的,也不可能半夜打電話來。」
蔣百川只覺得滿眼撲朔,腦子都快不夠用了:「有這個可能,不過,他又找你幹什麼呢?」
聶九羅說:「我猜測啊,我們跟他們沒對話的渠道,他們跟我們,也沒有啊。總不能每次都讓馬憨子傳話吧。等他電話再打過來,我就接,試探一下他們那頭的意圖,咱們……隨時通消息吧。」
***
雖說身處溫暖的臥室,但放下電話之後,蔣百川還是覺得有些八面來風。
他確實莽撞了,他跟昨晚的邢深一樣,自信滿滿,放手去干,幹著幹著,發現形勢完全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有人敲門,蔣百川回過神來,攏好睡衣,清了清嗓子:「誰啊?」
外頭是邢深:「蔣叔,下頭開飯了,咱們是下去,還是讓送上來、單吃?」
這趟回來,謹慎起見,沒住回板牙,也沒訂酒店,在臨近村租了幢三層小樓房,設施齊備、房間夠多,另交餐錢之後,房東還能定點管飯,挺方便的。
蔣百川說:「送上來吧,咱們單吃。」
……
鄉下地方沒那麼多講究,早飯直接擱在炕桌上端進來,往床上一放,就能開餐。
蔣百川草草抹臉漱口,和邢深分坐兩邊,沒想好該怎麼開口,只好客氣讓飯:「這油餅做得不錯,農家味兒,你多吃點。」
邢深拿筷子拈了一個,卻沒心思吃:「蔣叔,今天八號了。」
蔣百川漫不經心:「是,是啊。」
邢深:「咱們沒去南巴猴頭,昨晚又出了變故,不知道對方會是什麼反應。」
蔣百川猶豫著怎麼切入比較委婉:「邢深啊,昨天晚上,螞蚱一直不攻擊那個大塊頭,有點怪啊。」
邢深點頭:「是,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但螞蚱不能講話,又問不出個究竟來。這事不簡單,萬一多來幾次,就太棘手了。」
你也覺得「不簡單」啊,那就好辦了,蔣百川試探性地說了句:「你說,那個大塊頭,會不會是地梟啊?」
邢深沒說話,頓了頓,他擱下筷子,抬起頭,以便蔣百川能看到他的臉。
「蔣叔,你這麼說,是在懷疑我的能力嗎?」
蔣百川心中嘆了一口氣,他了解邢深,知道他自尊心很強,所以說話才儘量迂迴——但既然他這麼直接,自己也就無所謂陪著小心了。
「我剛跟聶二打過電話,她說昨天晚上走的時候,見到炎拓被人救走,還聽到了一些信息。那個大塊頭,就是地梟。」
邢深:「不可能。」
蔣百川白手抓起一塊油餅,大口咬去一角,又低頭喝了口扯麵湯:「可能的,他們都進化得跟人一樣了,把那點騷味也給進化沒了,不稀奇啊。」
「狗牙……」
蔣百川就知道他要提狗牙:「不是有個詞兒叫『以偏概全』嗎,狗牙可能是個『偏』啊,代表不了其它的那些。」
說完了,他繼續呼嚕喝湯,沒再抬頭看邢深:不用看也知道臉色很難看,不過沒關係,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消化吧——這年頭,只有人給世道彎腰的,誰見過世道給人讓路的?
過了很久,久到他這一餐都差不多結束了,邢深才開口:「也許阿羅聽的也不完全,大塊頭那樣的,只是個別。」
「沒錯,可能只是個別,也可能狗牙那樣的,才是個別。邢深啊,跟你說句實話,老刀是刀家拔尖兒的,已經損了,如果狗家也派不上用場,那你老蔣叔,可就怕了、得思謀後路了啊。」
邢深沒什麼表情,嘴角微微下繃:「蔣叔,你這話什麼意思?」
蔣百川呵呵一笑:「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失聯的人,咱儘量想辦法撈,那之後,咱就穩妥點過活吧。」
邢深:「什麼叫『穩妥點過活』?」
蔣百川頭疼,他是欣賞邢深,但邢深固執起來,也是挺愁人的。
邢深說:「現在有跟人長得一樣的地梟,這種玩意兒血食生食,吃人也跟玩兒似的,不知道數量,混在人群裡頭,不見得是爬出來做慈善的吧?蔣叔,咱們就不管了是嗎?」
「咱們的祖輩,纏頭軍,進洞獵梟的時候,是反鎖了金人門的,為什麼?就是怕地梟出世,這玩意兒沾了人肉,就等於吸毒上癮,永遠停不下來。那個狗牙,在興壩子鄉吃過人,只要他不死,勢必還要開葷,就不管了是嗎?」
「刀,狗,鞭三家,為什麼設刀家,刀家獵梟,也殺梟,阿羅拿了生死刀,生刀主獵,死刀主殺,如果有梟入世,那就是她的責任,她也不管了是嗎?」
這一連串的「不管了是嗎」把蔣百川聽得心頭火起,他一巴掌拍在炕桌上,差點把邢深面前的那碗扯麵湯給拍灑了:「你也說了是祖輩、纏頭軍,那時候是一支軍隊!不管是人力、實力、裝備,都是那個年代最頂配的!現在呢?跟聶二說責任,她會放棄那些雕塑,去追著地梟殺嗎?」
邢深看炕桌上那隻堪堪穩住、湯水還在不斷晃搖的碗,碗還是碗,但湯水是一片動盪的明光。
他說:「阿羅應該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