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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死人啊,炎還山心裡一塊巨石落地,吼得更有氣勢了:「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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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喜柔過來的時候,正聽到炎還山給一干人做無神論教育。
「書里講得明明白白的,這個世上是沒鬼的。二狗子文盲,你們也不認字?哪有鬼?把它叫出來我看看!」
剛進礦沒兩天的小後生長喜小心翼翼解釋:「不能叫,大日頭的,我聽說,鬼曬太陽會化成水的。」
呦,這還體貼上鬼了?
炎還山氣不打一處來:「一個個嘴咧咧的,都看到了?真新鮮,鬼長什麼樣啊?」
居然真有人答。
毛旺:「長得白生生的,沒看真,嗖一下就閃沒了。」
孫貴:「會發聲,我聽到哼唧聲了。」
韓德福:「我帶下去兩香瓜,兩香瓜都沒了!」
炎還山語帶諷刺:「都做鬼了,還惦記著吃瓜?」
林喜柔心中一動,她扯了扯炎還山的衣角,把他拉到一邊:「會不會是李二狗啊?」
她是六十年代生人,和炎還山一樣,接受了紮實的馬列教育,對鬼神之說向來嗤之以鼻,聽到礦下出么蛾子,第一時間,只會往人身上想。
——李二狗是半夜跑的,衣物都沒帶,據說只穿了白汗衫黑褲衩,「長得白生生的」,莫非就是白汗衫?坑道里黑漆漆的,白襯衫的白委實顯眼。
——到處都找不到李二狗,就不興他是躲進了礦道?「兩香瓜都沒了」,礦下沒吃的,可不得偷嘛。
炎還山一點就透,一拍大腿:「就他,沒第二個了!」
他心裡有了數,轉過身,話更硬了:「這麼著,我跟你們下去會會這鬼。」
挖礦的多是文盲大老粗,很難跟他們講明白唯物主義,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眼見為實,眾目睽睽之下破了這「鬼」。
可惜的是沒人願意下,獎二十塊錢也不下。
不下也好,炎還山轉念一想,覺得自己單槍匹馬下去把李二狗給拖出來,更加有氣勢,叫這幫挖礦的看看,能當礦主,手底下不是虛的——威風立起來,以後發號施令就更方便了。
他白眼送出去一圈:「都不敢是吧?等著啊,等你炎哥把它請出來曬太陽。」
人比人得死,在一干垂頭耷腦的曠工襯托下,本就長得英挺出眾的炎還山顯得更加高大威猛,林喜柔心裡美滋滋的,覺得自家男人實在是很拿得出手,直到炎還山的身影都快消失在礦道口了,才想起囑咐一句:「手別太重啊。」
炎還山早年在街頭混過一陣子,手硬腳狠,打三兩條壯漢不成問題,林喜柔怕他氣上心頭,一個收不住,把李二狗給打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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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的有實力的煤礦,上下有升降梯,坑道間進出有礦車,炎還山的礦小,一切從簡,坑洞口架設了幾組簡易滑輪,所有人用綴吊在滑輪上的猴袋上下。
所謂的「猴袋」,就是麻袋底下挖兩個口子,人坐進去之後,兩條腿從破口裡垂出來,再經由滑輪一路降至洞底——因為安全係數低,全程都得蜷著身子儘量不動,看著跟傻猴似的,是以明明是兜人的袋子,偏偏叫「猴袋」。
炎還山跟坑口值班的打了聲招呼,坐著猴袋下了洞。
這礦是從上一任礦主手裡接的,二手貨,上一任挖成什麼樣,到他手裡就是什麼樣,要說有什麼特別的,那就是深,特別深。
也正是因為深,這口礦里傳的玄乎鬼話兒遠比別的礦多,比如李二狗就造謠說這礦是十八層地獄的入口,還言之鑿鑿說看到過青面獠牙的鬼——這不鬼扯麼,要真是地獄入口,他炎還山還開什麼礦啊,賣景點門票得了,十一億中國人,管保個個都來瞧熱鬧。
下到洞底,邊上就是裝備堆,炎還山撿了把鎬頭,拎上礦燈,進了蛛網般錯綜複雜的礦道。
他對下頭的礦道不太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小煤礦本就不講究繪製什麼坑道圖,而且人工挖礦隨機性太大,有時候挖著挖著覺得不妙、可能會塌,於是隨意拿木棍支一下,換個方位再挖,久而久之,就挖得狗刨豬啃般,沒眼看、也沒腦子記了。
炎還山一路吆喝:「二狗子,自己出來吧,爭取寬大處理啊。」
坑道里特別黑,礦燈的光左晃右盪,每次只能照亮小方桌大的一塊地方,但炎還山一點都不害怕,一來天生膽肥,二來嘛,人有什麼好怕的呢?至於鬼,這世上又哪來的鬼呢。
走了約莫一刻來鍾,炎還山吆喝得嗓子都啞了,也沒見李二狗現身認罪,他心下惱火,正想往另一條坑道去,腳下忽然踩到了什麼東西。
這東西溜滑,讓人定不住腳,炎還山猝不及防,哎呦一聲,踩著那玩意兒滑出幾步遠,然後仰天跌了個結實,這一記摔得他眼前發黑,礦燈的玻璃罩都摔出了好幾條裂縫。
炎還山足足花了五秒種才緩過勁來,他拎著礦燈四下一照,很快鎖定了罪魁禍首:是香瓜靠結蒂處的那一塊,難怪溜滑溜滑的。
媽的,哪個龜孫扔的!
炎還山罵罵咧咧,正想起身,忽地怔了一下。
就在不遠處,燈光盡頭,黯淡而又模糊的黑里,有一雙腳,纖瘦白皙,一看就知道不是男人的腳。
不是吧,礦底下還能有女人?
炎還山下意識拎高了礦燈。
他看到黑漆漆的一團,那真是個女人,赤裸的、蜷靠在角落裡的女人,頭髮又濃又密,遮住了臉和大半個身子,藏在亂發下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