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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松得遲了,聶九羅又到得太快:她撳下刀柄機關,一把刀瞬間分作兩把,從兩個白瞳鬼中間飛身掠過的同時,雙手狠狠掄刀內收。
無所謂是撩了喉還是廢了眼,反正是重創到頭臉沒錯了,聶九羅也懶得去查看,落地的剎那一甩刀身的血,借力往前直衝。
還是那句話,擒賊先擒王,她想一鼓作氣,先拿下那個女人。
遺憾的是,那個女人後退了一步,在她視線內晃了一下,就被遮擋了——梟鬼聚擁著衝上來了,另兩隊的白瞳鬼和梟鬼,也衝上來了。
聶九羅心裡輕輕嘆了口氣。
本來是想打蛇打七寸,走個捷徑,一舉拿捏對方命門的。
現在,得以力打力,浴血奮戰了。
她心一橫,揚手揮刀,向著距離最近的那個梟鬼劈刺了下去。
***
烽火台。
對戰已歇,人去台空,只留兩三隻沒被帶走的、打著光的手電筒還半埋在廢土中,微弱的光線交錯,反催生出一股異樣的平靜。
角落處堆擁的土塊灰堆輕輕動了一下,無數細小的沙塵從旁滑落。
過了會,有人頂著土塵翻身坐起,塵灰四散,把手電的光柱攪得愈加朦朧。
林喜柔忍著嗆咳,拿手扇了扇口鼻處的揚土。
四周靜悄悄的,是人是鬼,應該是都走了,她到底熬到了。
胸肋間隱隱作痛,林喜柔長吁了一口氣,把最近的那把手電扒拉到手,調低亮度。
馮蜜把人引去了澗水,那她就不能去了,她得反向走,最好能趕緊回到地面。
歇了會之後,林喜柔扶著殘牆站起,出于謹慎,還打著手電四面看了看。
倒地的都是人俑造像,並沒有出現想像中屍橫遍地的場景,估計已經清過場了吧。
正這麼想時,手電光突然掃過一具血淋淋的屍骨。
林喜柔頭皮發麻,太瘮人了,足見剛剛的那場對戰有多麼慘烈:躲起來是對的,去澗水能生還的機率太低了,就是可惜,犧牲了馮蜜。
她心頭一酸,旋即表情凜冽:這些都是必要的,必要的犧牲,馮蜜會理解的。
林喜柔忍著痛跨過殘牆,向外走了一兩步之後,似是想到了什麼,身子忽然一僵,過了會,她緩緩轉過頭來,手電光重又籠在了那具屍骨上。
這具屍骨不像是成年人的。
纏頭軍殺白瞳鬼或者梟鬼,無非是槍擊刀劈,不可能把屍身糟蹋到這種地步。
她嘴唇微微翕動著,遲疑地向那具屍骨靠近,過了會,手電光劇烈地顫動起來。
屍體固然是被啃咬得不成樣子了,但她看到了一些撕毀的衣服布片,如果沒記錯,邢深他們,是給螞蚱穿衣服的,小孩兒的衣服。
這具屍骨,是螞蚱的。
林喜柔腦子裡突突的,耳膜處像有重鼓在敲,腦骨間又好像有利爪在不停撓抓。
螞蚱。
面對著這具鮮血淋漓的屍骨,她忽然間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在豐水季強渡澗水,想起把螞蚱推出去、當誘餌誘捕瘸爹,想起不久之前,螞蚱瘋狂地試圖攻擊她,然後被熊黑一腳踹開……
她從來沒著急找它,也不急著換它,總覺得,還有時間,和螞蚱比起來,總有更重要緊急的事等著她做。等她把一切蕩平踏順,再把螞蚱找回來,讓它過兩天養老的舒心日子、補償它好了。
螞蚱死了?和她之間的糾纏糾葛,就這麼忽然……結束了?
林喜柔死死咬住嘴唇,頓了頓,她半跪下身子,脫下上衣鋪開,把屍骨扒拉著收攬在內,然後邊角打結,結成一個形狀怪異的包袱。
她要把螞蚱帶出去,記住這仇恨,拿這具屍骨不斷鞭策自己:付出了那麼多,她一定不能輸!
林喜柔把包裹挎上肩膀,起身往外走。
包裹不重,螞蚱如果能正常長大、有著成年人的軀骨,絕不至於這麼輕。
林喜柔雙目赤紅,一步一步地向外走。
她在心裡提醒自己:一直走,不要停,也不要垮,她的手上,有一尊女媧像化成泥壤,有了這東西,她身邊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熊黑和馮蜜,一切會從頭來過,有了之前的經驗,她會做得更大、更強。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忽然傳來咯咯的笑聲。
林喜柔如遭電擊,瞬間回頭,手電掃向身後:「誰?」
沒有人,身後空空蕩蕩。
仔細回想,那聲音短促而又清脆,像是女童的笑,而且很輕,很幽遠,仿佛來自陰間。
林喜柔毛骨悚然,僵了會之後,迴轉身,繼續向前走。
身後很靜,並沒有腳步聲,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有人在跟著她。
又走了一段之後,她猛然回身。
還是沒有,來路一片死寂,這一刻,連風都止息了。
林喜柔鬆了口氣,她覺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前頭接二連三地經歷變故,又見到螞蚱的慘狀,精神上受到刺激了吧。
她抬手抹了把額上的汗,重又往前走去。
走著走著,忽然覺得自己的衣角微微扯了一下,林喜柔起初沒在意:她脫了外套,裡頭的衣服是較寬鬆的,自己挎背著螞蚱,可能是哪裡牽到了吧。
可是,沒過幾秒,那種牽扯感又來了。
林喜柔陡然停下,心跳得幾乎從胸腔里蹦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