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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上傳來卡扣壓碾和磋磨的聲音,很明顯,那人正試圖開窗。
夜半窗外過人雖然驚悚,但只要這人不是沖自己來的,也就是一場驚乍而已,可是,沖自己來的就不同了。
更何況,賓館安裝在高層的窗戶,還是最普通易撬的卡扣窗。
沖她來的?她近期得罪過人嗎?她有經年陰魂不散的仇家嗎?她身上帶了什麼遭人覬覦的重寶嗎?
沒有,都沒有啊,她七天前才到的這兒,在這之前,有十多年沒來過陝南了。
有那麼一瞬間,聶九羅想開燈,但轉念一想:開燈太容易打草驚蛇了,那人在窗外,燈光一起,剎那間就會遁去,那時候,她再想搞清楚這人的來歷和用意可就難了。
得讓這人進屋,進了屋就好辦了。
聶九羅屏住呼吸,借著室內黑暗的遮掩,儘量動作幅度很輕地摸向床頭櫃,想找點什麼防身。
很快,指尖挑到一根鉛筆,又連帶摸著了卷筆刀。
她悄無聲息地縮回手,眼睛死死盯住窗外那團黑影,同時,借垂在床沿的蓋毯遮掩,將筆頭插進卷刀口,手上慢慢捻轉。
刨刀削筆,她操作過不知道多少次,即便不看,也能大致感覺出輕薄的木刨花是怎樣一層一層慢慢旋下、軟軟落地,以及,筆尖的尖利程度。
窗開了,雨滴的聲音立時清晰,冰涼的濕氣很快侵進微暖且悶滯的室內。
怕眼睛的微亮引起來人的警覺,聶九羅微闔上眼睛,集中精力聽身周的動靜,後背都有些發汗了。
她覺得這人確實是衝著她來的。
沒錯,即便閉著眼,也能察覺到身前微妙的明暗變化——這人已經站在床頭、看著她了。
不是為財,這人對財物沒興趣,那是為什麼,劫色?她的美色,初高中時代確實吸引過幾個男生翻牆扒窗,但那些牆,最高的也不到兩米。
喉頭傳來粗糙的觸感,那是男人骨節粗硬的大手攏了上來、幾乎握住她大半個脖子。
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聶九羅的心頭,她幾乎是瞬間心眼透亮。
這人要殺她!
聶九羅憤怒極了,她這麼遵紀守法的人,特麼得罪誰了?上來就殺?
你要是來偷錢,我嚷嚷起來叫人就行。
你要是想劫色,我給你全身上下戳幾個窟窿放血。
但你要是想殺我……
就在那大手行將用力攥緊的時候,她猛然睜眼、迅速抬手,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幾乎已經攥得汗濕的鉛筆,狠狠插進那人的左眼。
第6章 ⑤
那人連退兩步,捂住眼睛慘聲長呼,聶九羅也不去管他,就勢滾向床頭,撳亮屋燈。
就在燈光亮起的瞬間,窗口傳來玻璃碎裂的撞響,急回頭看時,那人已經從打開的那扇窗內衝撞出去,力道太大,還連帶著撞破了邊窗的玻璃。
聶九羅衝到窗口,先朝下看:畢竟人跳出窗戶,一般都會摔砸在地上的。
然而,除了稀拉的玻璃碎響,並沒有預想中的重物落地聲,她心念一轉,又馬上仰頭上看,隱約看到樓頂邊緣處似乎有黑影一掠,就再也沒動靜了。
整個過程,從極度嘈雜混亂到異常死寂,也就兩分鐘不到,玻璃破裂的聲響雖然刺耳,但因為實在太晚了,左近的客人都在沉睡,也就並沒有什麼人被夜半驚起。
聶九羅站在窗口,風從窗戶破洞處陣陣湧入,漸漸涼卻她一身細汗,她反應過來,快步走到床頭關了燈:還是裹在黑暗中有安全感,屋裡燈光大亮,太容易被人窺視了,一舉一動都毫髮畢現。
然後,她面窗背牆倚坐到地上,打開手機上的「閱後即焚」app,給「那頭」發信息。
聶九羅:我這裡出事了,電聯。
行末,依然是信息十秒自毀的倒計時,聶九羅盯著屏幕,看方格字一個個被烈焰濃煙吞噬,現在是半夜,她並不指望對方能秒回。
然而一分鐘不到,手機就響了,電話接通,那頭傳來邢深溫和而又沉靜的聲音:「阿羅。」
聶九羅儘量言簡意賅,把事情說了一遍:「那人受了那麼重的傷,不可能不去醫院處理,你們常在陝南,我想你找人幫忙打聽一下,哪個醫院接待過這樣的傷者、對方是什麼人。」
邢深說了句:「電話別掛,我先去安排。」
直到這時,聶九羅才長吁了口氣,視線差不多已經適應室內的暗度了,她起身走到台櫃前給自己開了瓶礦泉水,咕嚕喝下去半瓶。
過了會,聽筒里再次傳來邢深的聲音:「阿羅?」
聶九羅把礦泉水放下:「講。」
「衝撞出了窗戶,沒跌下去,還能立刻爬到樓頂,一般人……做不到吧?」
這話說得真委婉,聶九羅說:「我覺得是人都做不到。」
邢深很嚴謹:「那也不一定,經過特殊訓練的武林高手可以。對方是誰,有懷疑的方向嗎?」
「沒有。」
停了會,她又加一句:「我是個普通人,我的職業,不可能給我招來要命的對手。」
「普通人」三個字,著重加強語氣。
邢深:「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能得罪誰啊,她為人處世那麼溫和,對人即便熱情欠缺,禮數也絕不會不周到,聶九羅沒好氣:「投訴過旅行社,不過為這點事,我覺得他們不至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