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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九羅轉過身,把這屍坑甩在背後,一步一步往外走,腳下有時軟得發飄,有時又硬得硌人,她懶得再去擺什麼三角指向標了,也沒心思去聽周圍的動靜。
反正不在這堆屍骨裡面。
林喜柔不會這麼蠢的,炎拓是能換螞蚱的啊,螞蚱啊,她的親生兒子,多大的憤恨,寧可不要螞蚱?
不會不會,林喜柔不會這麼蠢。
都怪余蓉,不會講話,上來就丟出這麼一個假設,一下子把她帶坑裡去了。
沒錯,她得有自己的判斷。
可她自己的判斷在哪呢,她腦子裡裝的是沙吧,一直在潰散、揚灑,連點像樣的推測都理不出來。
反正,炎拓不在這裡,他不該是這個下場,不該是。
聶九羅的身子晃了一下,酸楚氣從胸腔上涌,一下子浸到眼底,又覺得胸腔里揣著的那顆心像石頭一樣慢慢裂開縫,縫裡飆出的都是赤紅帶焰的憤怒岩漿。
我特麼的……
她心裡想著。
我特麼的……
手電光斜向下,停在了地上,那裡,有一串滴滴拉拉的血跡。
哪來的血跡?
想起來了,是那東西,被她插了兩刀,當然會流血,流血好,流幹了才好。
原本,依著計劃,她應該小心避開那東西,從礦道里摸索出去,和余蓉匯合的。
但這一刻,盯著那串血跡,聶九羅周身一時火燙,又一時發寒,鬼使神差般的,又仿佛著了魔,她居然順著血跡、一步步在走了。
***
炎拓醒來前做了個夢。
具體內容是什麼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夢裡天很藍,陽光很好,明晃晃的,風吹在面上,很暖也很香。
春天要到了吧?不對,早立春了,外頭說不定都已經繁花似錦了。
炎拓睜開眼睛。
一片黑。
他躺著不動,猶在咂摸夢裡的餘味,頓了會,伸手往邊上摸索。
摸到了,塑膠袋裡,水已經斷了,但還有最後一個饅頭。
那天,林喜柔來過之後,他就沒再斷食了,該吃吃,該喝喝,他隱約覺得,他想在下一次投餵之前,把自己給餓死。
這樣,林喜柔就沒法再對他做什麼了,死人了嘛,一死萬事休,你還能把我怎麼樣?
可能他還是不夠堅韌,沒法接受自己成為螞蚱那樣,無知無識、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他坐起身子,攥著饅頭摸索到側邊,小心地撕成兩半,然後,從兜里掏出那顆小星星。
摩挲得太多,小星星都有些起毛邊了,炎拓把星星扔高,又抬手撈住。
一天落下來了。
也許一生也快落了。
他把星星夾進饅頭中間,用力壓實,心頭忽然無比滿足。
最後一餐,還是個夾心餡的。
他把饅頭送到嘴邊,狠狠咬了一口。
咬著「餡兒」了,還挺韌挺勁的,第一口沒嚼斷,炎拓沒鬆口,拿牙齒細細去碾。
鐵柵欄上突然傳來撞聲。
炎拓皺了皺眉頭。
019號,尤鵬。
自打尤鵬發現他之後,隔三差五的,就會來這兒晃蕩一圈,大概是懷著僥倖期待奇蹟:想看到柵欄消失,或者看到他已經陳屍在柵欄外。
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起初緊張得要命,次數一多,人也就疲了。
又來了,這一次,炎拓只覺得它吵鬧。
他繼續低頭啃饅頭,然而這一回,尤鵬也不知受了什麼刺激,比之前更狂躁,撼撞得也更持久。
要不是那根小手電再捂也捂不出個亮,炎拓真想打起手電看看,這貨今天是什麼毛病。
撼撞聲還在繼續,炎拓被吵得腦仁疼,他嘆了口氣,抹了把嘴邊的饅頭碎屑:「鵬哥,你別白費力氣了,你又吃不到我,別處玩兒去吧。」
果然,和之前幾次一樣,沒多久,柵欄處就安靜了。
炎拓把最後一口饅頭送進嘴裡。
沒有了,他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
聶九羅循著血跡一路過來。
血跡起初是密集的,後來就有點散,但好在這東西塊頭大、血量足,一路滴過來,比最清晰的路標還明顯。
血跡還在向前方延伸,聶九羅正往前走,突然心中一動。
她轉過身,看斜後方。
那兒,有條一人來寬的縫隙,直通進去,不注意的話,還真不容易察覺。
手電光朝里照了照,挺深挺黑,看不出什麼,再往地下打,有血跡。
什麼情況?怎麼往前頭有血跡,往這縫隙里,也有血跡?
聶九羅略一轉念就想明白了,可能那東西到這兒時,進過這條縫隙,然後又出來了,繼續往前去了。
她收回手電光,繼續往前走,但沒走兩步,又忍不住回頭去看。
縫隙里黑黢黢的,幽長而又死寂。
那東西為什麼要往縫隙里去呢?
第103章 ④
這位「鵬哥」走了,炎拓反而有點寂寞。
應該拉住它,絮叨一下家常的,國外的很多人,臨終前都要找牧師聊聊人生,「鵬哥」完全堪當這角色,雖然長得磕磣了點。
炎拓百無聊賴,把空了的塑膠袋撐開,兜了一兜子空氣。
每次投糧,都是用塑膠袋送進來的,水袋裡的水消耗完之後,也只剩下塑料皮,這些塑膠袋其實是可利用的,比如保暖、裝垃圾、搓成繩,袋子不漏氣的話,還可以套住頭臉、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