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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看長相,還是能依稀看出孫周昔日的輪廓的,只是嘴臉尖酸了不少,兩頰深凹,眼神又太過戾氣,完全改了面相。頭臉處原本被抓傷的地方,長出密密的獸毛來,一條一條,像是剪出的細絨條,緊貼著皮膚。
身上穿了衣服,不過都已經被抽得破碎,布條經血一粘,又和傷口長到了一處,再加上總在地上滾爬,混塵帶土,髒得看不出顏色了。
他身子只出來一半,雙目爍動不定,趾甲抓地,後背微微拱起。
余蓉伸手探進腰包,取了個雞蛋大小、彩色的彈跳球在手上,先往空中小拋了幾下,孫周的頭像被看不見的牽線拉扯著,緊緊跟隨球的上下而上下。
再然後,余蓉手上一頓,揚起手臂,大力把球向著邊牆擲出。
幾乎是與此同時,孫周如疾風樣貼地掠起,又如一團鬼影,緊竄了出去。
余蓉吼:「三!」
彈跳球這玩意兒,觸牆即返,遇到障礙物之後,又會改向,而且初期速度極快,如果傻追著球,只會疲於奔命、永遠落在後頭。
「二!」
彈跳球已經改向了,從貨架間直穿過去,孫周如敏捷悍勇的豹子,緊隨其後。
「一!」
「一」字話音剛落,就如按下了休止符,方才的躁動瞬間歸於寂靜,孫周一手摁地,另一手內扣,掌心內扣著的,正是那個彩色的彈跳球。
余蓉唇角露出笑意。
她轉向邢深:「看清楚了嗎?」
邢深搖頭感嘆:「太快了。」
余蓉說:「他學聰明了,以前只會跟著球跑,然後挨抽。現在,知道判斷球的走向、中途截擊了。」
邢深興奮:「什麼時候能把它交到我手上?」
余蓉轉過頭看孫周,後者撤回了手,只留彈跳球在當地,又安靜而警惕地,縮回了貨架背後。
「再等一陣子吧,還沒馴熟。」
邢深說:「有了他,我心裡就踏實多了。螞蚱怕地梟、不敢攻擊,他可不怕,這要感謝蔣叔,有先見之明。」
他也是這趟和余蓉一干人等匯合,才知道蔣百川這兒,還藏著一個孫周的。
山強跟他解釋說:「蔣叔當時跟我說啊,他努力過了,孫周紅線穿瞳孔,救不回來了,送回去,後半輩子也是進精神病院,還是最危險的那種,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傷人。不如變廢為寶,萬一馴成了,就是對付地梟的利器,哪天和狗牙遭遇,幫著拿下了狗牙,不也算自個給自個兒報了仇了麼。」
被地梟傷過,已經喪失神智、成了近乎野獸,再遭遇地梟,也就再也不怕什麼抓撓,渾無畏懼了。
第63章 ②
炎拓在別墅歇了一天,第三天的早上,驅車前往農場。
走之前猶豫了好久,還是把陳福的「屍體」給留下了,他總不能老帶著這顆炸彈進出吧,更何況還是去農場——他帶走了鑰匙,把雜物房委託給林伶,跟她說裡頭有見不得光的東西,千萬留意,別讓人進去。
這個決定,他放心,也不放心,放心的是林伶一定會盡力照做,不放心的是,萬一有突發情況,林伶未必攔得住。
所以這一路,心都高高懸起:這就是孤軍奮戰最大的劣勢了,沒有可靠的、有力的幫手,處處掣肘,分身乏術。
快到農場時,接到劉長喜的電話,炎拓還以為是聶九羅終於醒了——之前,她短暫清醒過,跟劉長喜說過三兩句話,又昏睡過去了。
然而不是,劉長喜只是跟炎拓通知一聲,幫聶九羅找到合適的阿姨了。
炎拓初聽覺得不錯,細聽實在無語:「這是個伺候月子的阿姨?」
劉長喜:「是啊,中介說這個最合適了。」
這是夢裡的合適嗎?
炎拓哭笑不得:「生孩子跟受傷完全是兩回事啊。」
劉長喜解釋說,小地方不分那麼細,要麼是純搞家庭衛生的,要麼是醫院護工型的,這種只管擦身拍背、不負責做飯,所以,既想照顧好病號個人衛生,又要能燉個湯蒸個菜,只有月子阿姨最合適了。
行吧,炎拓只能向現實低頭,吩咐劉長喜:「那你得給阿姨說清楚了,別把聶小姐往死里補,她現在虛不受補,得儘量清淡。」
他想起自己的母親剛生下炎心那會,一天吃好幾個雞蛋,還是混在加糖的小米粥里吃下去的,那甜膩帶蛋腥的味道,現在想起來都有點反胃。
……
掛了電話,農場赫然在目。
其實這農場,90%意義上真是個普通的種植農場,進出的那些人,也大多是普通人,但就是因為有個地下二層、有那麼一小撮異類,在他看來,永遠是波瀾詭譎的所在、一切風暴的源頭。
***
炎拓把車停進停車場,一路往主樓走,說來也巧,隔著還遠,就看到熊黑在邊門外頭打電話——地下的信號不好,一般打電話,都得上到地面。
炎拓放輕腳步,同時加快速度。
熊黑的狀態有些暴躁,一手拿手機,另一手撐在牆上,指間還挾著煙,煙身已經燒了大半,眼見就快燒到手指了。
「特麼沒聯繫上?還沒聯繫上?這兩王八羔子,死哪去了?」
這應該是在說韓貫和陳福了。
「跟酒店聯繫過嗎?什麼時候退的房?臥槽……」
邊說邊側過身,反正也會被發現,炎拓先發制人,搶先拍了拍熊黑肩膀:「熊哥,別光顧打電話了,煙都燒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