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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生的人要遭這種罪,那誰還肯去接呢?
雀茶也聽傻了,她還以為,姿態虔誠、裸手觸摸,感應到彼此都是同類,那封膜就能應手而開……
是自己想的膚淺了,死在同類手上的人,可比死在異類手上的要多得多了,同類絕不是接引的加分項。
余蓉撓了撓腦袋:「那我,還能接得出孫周嗎?」
她原本計劃著,如果炎拓全程順暢,那她也找機會依葫蘆畫瓢,就手、順便、辛苦一把,把孫周給接出來,也算有始有終。
現在看來,好像不是「辛苦一把」就能做得到的。
炎拓沒說話,他也有點亂,還沒完全捋清楚。
余蓉換了個問題:「那你,還能把馮蜜給帶出來嗎?」
炎拓想了一會,緩緩搖頭。
他說:「首先,從個人意願上說,我不想把馮蜜帶出來。」
馮蜜畢竟是地梟,依賴血囊而活,只要再見天日,她就要尋找血囊,這是她生物的天性,他不好去評論對錯。
但與其放任無辜的人繼續受害,那他情願馮蜜一直待在石窟中,這是最合適的解決辦法了。
「其次,即便我想,我估計也沒有那麼強的意志力,能再次承受住那種痛苦。」
余蓉好奇:「到底多痛啊?」
又看雀茶:「女人生孩子,真這麼痛嗎?」
雀茶沒好氣:「我又沒生過。再說了,炎拓也沒生過啊,他那只是個比方。」
兩人齊齊看炎拓。
這問題,炎拓也回答不了,索性繼續話題:「第三是,有一點你們忽略了,阿羅當時給我回應了。」
她反握住了他的手,這個細節,當時覺得爾爾,現在想來,極其重要。
那是她的意願。
可是馮蜜就未必了,他於馮蜜而言,只是個不錯的朋友,馮蜜固然對他表示出過好感,但在她心裡,有著遠比他更重要和親近的人和事。
雀茶後怕:「好險啊,虧得聶小姐有這麼個習慣。要是她沒有的話,你覺得你還能帶得出她嗎?」
炎拓沉默。
還真不敢說,他們固然是愛人,但愛情有那麼大的魔力嗎?能讓她在昏睡八個月之久後,只憑一記觸摸,就感應出是他、願意跟著他走?
他審慎作答:「如果我帶不出她,或許還能讓裴珂再做嘗試,畢竟她和阿羅之間有血緣關係,親緣感應可能會更直接。」
余蓉聽明白了,不精確地總結一下(也沒法精確,畢竟可參考的,只有炎拓的個人經驗),大概要具備三個條件。
一,強烈的把人帶回來的意願。
二,經受得住巨大痛苦的意志力。
三,對方的回應。(有血緣關係的話可能會更直接)
她有點泄氣:「我能多想救孫周?他爸媽來都比我強吧,我看孫周也不大會回應我,我跟他,連朋友都算不上。」
雀茶反覺得合理:「就應該是這樣啊,不然,想復活就復活,隨便誰輕輕鬆鬆就能把人復活,生命也太廉價了。」
生命之所以珍貴,不就是因為來得不易,保有也不易,且只有一次機會,不能續費延期,也不能推翻重來嗎?
又說:「那我看那個石窟里的人,能出來的幾乎沒有了。無親無故的,誰會付出那麼大的代價接他們出來呢?」
那石窟里,還有兩千多年前的纏頭軍呢,親友盡凋,知交全無,誰會去接他呢?
像個恆久落寞的碼頭,再也無船來靠。
炎拓想了想,建議余蓉:「你要是真想嘗試帶出孫周,我建議過幾年。他的胳膊長得很慢,八個月了,也就那麼一小截。」
「對我們人來說,阿羅受的是致命傷,孫周只是殘疾。但如果站在女媧造人的角度、只看肢體缺失的多少,阿羅受的反而是小傷,只需要長點皮肉,孫周卻得再長一條胳膊,你等孫周都長齊全了再說吧。」
余蓉還不死心:「到底有多疼,能給個參照嗎?是割一刀的那種,還是暴揍到人吐血那種?」
畢竟是一條命,她願意去碰碰運氣,前提是別疼太狠,割一小刀或者挨一記重拳那種,她估摸著自己還能承受。
炎拓低頭去看聶九羅,她睡得真好,希望她做的是個好夢。
他抬頭看余蓉:「現在想想吧,其實也不怎麼疼,你大膽去接生好了。」
男人真是狗,這臉變的,比翻書還快,可見是自己「生」完了,站著說話不腰疼。
余蓉大怒:「我信了你的鬼!」
***
余蓉的想法是,既然事情告一段落,自己短期內又不可能去撈孫周,那就儘快開拔回撤好了:這裡畢竟不是什麼山明水秀的好地方,越往外去越安全,即便半路紮營,也好過宿在澗水邊。
炎拓沒異議。
裝備物資等,大半都可以留在這了,只帶上必需品,基本算是輕裝。
炎拓背起聶九羅,難免有點擔心:「阿羅怎麼還沒醒呢?」
余蓉看不上他那副患得患失的模樣:「慣性,慣性懂不懂?飛機也不是一秒降落的啊,她這連睡八個月,醒過來不得緩衝啊,總得一兩天吧。」
炎拓笑,余蓉說話不好聽,像熱鍋熗辣椒,但習慣了之後,還挺受用。
離開的時候,他回頭看了眼澗水,目光又越過河面,長久停駐在對岸那一片不見底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