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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拓,四個問題,我全回答你了,為了幫你理解,我還附贈了不少信息。現在,你可以問問題,我會決定答還是不答,最多三個,就在這問,今晚問完,今晚兩清。」
炎拓抬頭看她:「你知道這麼多事,你是纏頭軍的後代嗎?」
「纏頭軍的後代,不一定要在祖宗的行當里攪和。我是個普通人,只想忙自己的事,對你、狗牙以及同夥什麼的,我沒有探聽的興趣。下一個。」
只剩兩個問題了。
炎拓喉頭髮干:「怎麼殺死地梟?」
聶九羅眉毛微挑,這個問題問得有點猛。
「看來你對地梟有點了解……狗牙的新眼珠子快長出來了吧?」
炎拓沒什麼表情,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地梟的再生能力很強,不誇張地說,哪怕是頭被砍了,也能從脖腔子裡再拱一個出來,時間長短而已。天火燒、捅顱頂和斷脊椎都會對它們造成較大的損傷,但也只是拖延痊癒速度。至於殺死……纏頭軍把地梟當寶貝,設法幫它們延命還來不及呢,只恨它們活得不夠長,因為它們活著活著就死了啊。所以,我沒法回答。下一個。」
炎拓坐著不動,巨大的失望像滲骨的瘴氣,從胸腔里蔓延出來,一寸寸延到全身,幾乎要拉垮肉骨。
他還以為,今天晚上,會推開一扇大門,他眼睜睜看著大門徐徐打開,居然又關上了。
聶九羅催他下一個,下一個問什麼呢?腦子裡像糊住了一樣,連最基本的邏輯思考都沒法進行了。
燈光昏黃,先前沒感覺,現在只覺得這光膩得很,像肥膩的油,散散慢慢滿屋亂撒。
炎拓說:「你說的都是真話嗎?聶小姐,如果你撒謊了,給我一個比率,我能接受。」
聶九羅冷笑:「一碼歸一碼,我來回禮,沒必要拎上假貨糊弄人。」
炎拓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是我小人了。聶小姐,你……怎麼回去?要送你回家嗎?」
聶九羅一愣,不過她很快起身,拎起紙袋和包:「不用了,你的車,我不大敢坐。」
炎拓想起身送她,一來心情實在低落,二來看她神色,未必領情,所以雖然欠了身,還是坐下了。
聶九羅走到門邊,又回頭看他:「炎拓,兩清了吧?」
炎拓:「清了。」
「我今天能坐在這跟你吃飯、給你講地梟的由來,完全是因為要回你的禮。既然兩清,出了這扇門,橋路兩不挨,你以後小心點,別再被我撞見。我不會在一個人手上栽兩次的。」
炎拓抬頭看了她一會,說:「你也是。」
第28章 ①②
聶九羅走出滷味館時,特意抬頭看了一眼高處的招牌。
鹵小兵。
這名字挺好的,很討她喜歡,小兵,透著勤懇做事的樸實味兒,比什麼「鹵王之王」、「滷味之宗」平易近人多了。
她沒有急著打車,反正冷空氣尚未南下,溫度很適合走馬路——她也很需要走一會,把自己從那個關於地梟的故事裡走出來,走回普通但又泛著熱燙煙火氣的生活里去。
如今,她唯一的憂慮就是狗牙。
少則三月、遲則半年,狗牙一定會醒,而狗牙一旦醒過來,她就沒法繼續安然「真空」了。
再一轉念,反正中間還有個炎拓:狗牙講出真相,就等於直指炎拓也撒了謊,炎拓一定會做點什麼的。
不知道為什麼,炎拓最後的樣子,以及最後問的那句話,讓她覺得,他有點可憐,表象背後,也許另有款曲。
不過她的心腸很快重又冷硬,可憐什麼啊,管他背後有沒有隱情,倀鬼就是倀鬼。偷了東西就是賊,警察只負責抓,至於這賊值不值得同情、背後有沒有什麼悲情故事,那是法官和記者要忙的事。
她揚手招了輛計程車。
***
回到家時,盧姐剛睡下,聽到動靜披上衣服出來,問她要不要吃點什麼。
聶九羅擺擺手,示意盧姐安心睡覺,然後徑直穿過院子,推門進廳,走了兩步之後,覺得高跟鞋真是累,於是就地甩了,赤腳上了樓。
工作室真大,雖然東西不少,但有時候夜深人靜、抬頭四顧,總會有空曠的感覺。
現在也一樣,覺得真是空曠。
聶九羅在工作檯前坐下,抽了張淡金色的長紙條出來,寫今天的事。
一,和炎拓見面,兩清。
二,鹵小兵,挺好吃的,可以再去。
三……
沒有三,找不出了。
她扔下筆,把紙條折成星星,拈起了走到靠牆的一個舊式雙開門大立櫃前。
立櫃左右門扇上分雕神荼鬱壘,中國最古早的門神,兩人嘴巴都微張,做成了孔洞。
聶九羅把星星送進鬱壘嘴裡,頓了頓,又半彎下身子,拉開了立櫃門。
裡頭是兩大箱紙折星星。
其實是兩個定製的敞口玻璃缸,分左右,左邊上的標籤寫「20022012」,右邊是「2013」;左邊的差不多全滿,右邊的半滿;左邊的星星比較黯淡,紙張也雜舊,右邊的就鮮亮多了。
聶九羅深吸一口氣,探手伸進左邊的那一個,獎池摸彩一樣在裡頭來回攪了幾次,摸出兩個小星星來。
拆星最好有點儀式感,她關掉大燈,開落地閱讀燈,然後坐到燈下的沙發里,珍而重之打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