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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拓下了車,仰頭看家屬樓,這樓太老了,牆面上都斑駁得掉牆皮,電線像蛇一樣,從一家的窗戶爬到另一家,要不是有一兩家還亮著燈,他真要懷疑來的是棟廢樓。
他有一種穿越回八九十年代,不,六七十年代的感覺。
換人來這兒幹什麼呢,難道蔣百川他們已經從農場轉移過來了?
熊黑招呼著炎拓走進樓道,馮蜜慢悠悠跟在後頭。
樓道燈壞了,熊黑打亮手機電筒照明,越往裡去,積年的霉味兒越重,炎拓看到斜倒在地上的、上鏽的自行車,打碎了的泡菜罈子,流出的汁液早幹了,在地上洇出一大塊白漬。
盡裡頭的那扇門上,貼著白色的喪葬輓聯。
——一病辭塵離故土,全家落淚哭親人。
輓聯也已經有年頭了,邊角處捲起,在手機光的映照下,分外瘮人。
炎拓覺得有些不對勁,下意識停下腳步:「不是,這兒……」
話還沒說完,就覺得有槍硬邦邦頂上後腰,身後傳來馮蜜嘆息似的聲音:「炎拓,林姨的交代是,只要你反抗,我盡可以開槍——你可配合著點,我心裡是捨不得,手上不一定啊。」
炎拓頭皮一麻,但很快反應過來,強作鎮定,笑著看熊黑:「熊哥,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熊黑掏出鑰匙開門,答非所問:「這兒是我們干髒活的地方,上次辦了個找茬的,媽的不經打,三拳兩腳就死裡頭了。」
說著推開房門,又撳亮了燈。
身後有槍,炎拓不得不邁進門來。
是間差不多已經搬空的屋子,只留了張破沙發和幾把椅子,屋角堆著高高的、髒污的一次性餐盒以及各種零食袋,有隻張皇的老鼠被聲響驚動,扭動著尾巴,唧地一聲就竄沒了。
屋子是水泥地,中央用白粉畫了個圈,裡頭有燒灼過的痕跡,圈裡還散了幾片半焦的紙錢碎。
除此之外,這屋裡還有什麼不對勁的……
幾秒鐘之後,炎拓反應過來。
這屋子沒窗。
所有本該是窗的地方,都用磚頭封死了,另外加抹白灰。
熊黑說他:「你,往前走,別挨我們這麼近,對,往裡走。」
炎拓走到屋子中央,小心避開燒紙圈,然後轉過身。
馮蜜背倚著門,很閒散的姿勢,但手中烏洞洞的槍一直朝著他,熊黑抱著胳膊看他,目光陰晴不定。
炎拓心中狂跳,臉上卻只作好笑:「熊哥,到底是怎麼回事……」
熊黑打斷他:「這裡頭是不是有誤會,你心裡有數,我反正是不知道。你如果沒問題,也不用緊張,就當是過來逛的——林姐說,你不用回去了,我只好把你請這來,具體什麼事,等她來了,你們自己搞。不過呢,得委屈你一下,進來的人,可不能這麼搖手大擺的。」
邊說邊彎下腰,打開鞋櫃門,從裡頭拿了團實心塑料繩出來。
炎拓笑了笑:「不至於吧熊哥?太誇張了也。」
熊黑沒笑:「至於。」
對視了一會之後,炎拓讓步,語調很輕鬆:「有膠帶嗎?這種捆上去,勒得肉疼。」
熊黑樂了:「這還挑啊?有,你別讓我難做,我也儘量不讓你受罪。」
說著,塑料繩扔回柜子里,又換了卷膠帶出來。
炎拓喉嚨里有些發乾:「先上個廁所行嗎?捆上了再想上,就麻煩了。」
熊黑示意了一下洗手間:「自己去吧。」
又吩咐馮蜜:「你啊,就貼著門站,別離他太近,你看電影裡那些人,總會出其不意搞個突襲,太愁人了。不過,炎拓是自己人,真沒問題,會配合咱們的。」
炎拓苦笑了一聲,抬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你們今晚上,鬧的哪出啊。」
說完了,邁步朝洗手間走,熊黑斜乜了眼看他,並沒有要跟過來的意思。
洗手間裡頭也是髒得不行,只一個洗手台、一個馬桶,連垃圾簍都沒有。
炎拓顧不上那麼多,先掏出專用號碼手機。
無信號。
再看自己的手機,也是無信號。
怪不得放心大膽地讓他一個人用洗手間。
炎拓額上滲汗,飛快地卸除專用手機卡扔進馬桶,然後把專用號碼手機塞進褲子裡,又拿起自己的手機。
卸載「閱後即焚」時,遲疑了一下。
還是刪了。
只要逃得過,他記得那座小院的位置,逃不過了,就刪了吧,刪得乾乾淨淨,就當從沒見過。
刪除的剎那,又迅速剝下手機殼。
裡頭有根針,聶九羅給他的。
原本,是想拿來對付狗牙的,但狗牙死得太快,沒能用上。
好歹也是根利器,炎拓小心地把針塞進袖管,想了想又怕滑脫,改為斜插在袖管內側。
***
從洗手間裡出來,熊黑示意了一下空地:「面朝下,趴在地上。腳併攏,兩手放背後。」
炎拓瞥了眼地面:「這是不是也太髒了?」
熊黑皮笑肉不笑:「炎拓,這時候還在乎這個?你真有鬼,特麼拿命擦地也不虧,萬一是場誤會,你以後十年下澡堂,熊哥都幫你包了行不行?」
炎拓不得已,只得依言趴了下去。
熊黑哧啦一聲把膠帶扯開老長,大步走了過來,跪下身子時,又吩咐馮蜜:「萬一炎拓對我動手,你別管,就站那。我贏了也就算了,如果我一時沒制住他,你也別心軟,直接開槍掃——反正我死不了,歇幾個月,還是你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