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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剛撥通,那頭就接了,聶九羅懷疑蔣百川一夜都沒怎麼睡,盡等她電話了。
果然,蔣百川的聲音疲累而又沙啞:「聶二啊,這事你怎麼看?」
聶九羅:「蔣叔,你問我意見啊?」
蔣百川苦笑:「人家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這話沒錯,她的確認為自己是個「旁觀者」,可以隨時退回到自己的小院裡,喝著盧姐燉的湯,繼續鑽研她的雕塑,參展、獲獎,然後辦巡展,爭個名逐個利,踏實且堅實地,過自己的紅塵日子。
板牙種種,不是她另一半的世界,只是她世界裡的一小扇門,她偶爾進出,理理前債而已,絕不會讓門裡的種種,牽累到她真正的生活。
她說:「要我看,儘量和平贖回咱們的人,然後,這事就算了吧。」
蔣百川沒聽明白:「什麼叫算了吧?」
聶九羅說:「蔣叔,我們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不尋常,是纏頭軍的後人,有不為人知的秘密,有超出常人的本領,對,這些都沒錯。可是,你不尋常,你的對手,就一定普通嗎?」
蔣百川沉默。
「邢深就是在這一點上栽了跟頭。他是狂犬,身邊跟著螞蚱,老刀又是刀家的一把好手,他認為這樣的組合所向披靡,綁兩個人手到擒來。結果呢?對方隨便一個人,就把老刀給廢了,如果不是那人突然有事離開,我看連邢深都保不住。」
蔣百川訥訥:「那人……真是地梟啊?怎麼會突然就沒味道了……」
聶九羅懟他:「也許地梟『人化』了的這一支早就沒味道了,你沒遇到過而已。」
「那狗牙……」
「狗牙能代表其它人嗎?也許狗牙恰好是其中進化不完善的那個呢?你還記不記得,狗牙當時,是被裝在箱子裡帶著的。」
而那個熊黑,顯然是自主活動的。
蔣百川不說話了,他之前放言說「萬變不離其宗,再怎麼變,弱點始終在那」,現在想來,確實是武斷了。
「蔣叔,截止目前,你這頭,華嫂子死了,包括瘸爹在內的四個人失聯,老刀重傷。而對方那頭,可以說是基本沒損失,你除了知道有個炎拓和狗牙,其他的一無所知。這麼一對比,實力強弱,你還看不出來嗎?」
「你手底下的人,走青壤大多是為了求財的,現在漸漸要命了,你覺得還會有多少人願意淌這趟渾水?」
「還有炎拓,我第一次查他的信息,就留意到他父親那一輩已經發家了,這麼多年下來,資產只增不減,你想像一下,一批已經人形的地梟,掌握大量的資財,並且已經進行了長久的經營——你是要跟他們硬碰到底呢,還是及時止損、『算了吧』更穩妥呢?」
蔣百川心有不甘:「但是我們的人,傷的傷死的死,就這麼認了?」
聶九羅笑:「打個不太適合的比方,對方是長槍重炮,你是大刀長矛,你現在已經損一半了,剩下的一半,你還上趕著往上派嗎?就算你還想反擊,你也得先保存實力、完善裝備,再圖反敗為勝吧?」
蔣百川嘆了口氣。
他不是傻子,聶九羅跟板牙一干人沒什麼交情,隔岸觀火,站著說話不腰疼。但她說的,條條在理。
一開始,他的確雄心勃勃,想探炎拓背後的底,覺得憑藉己方的實力,幹什麼都不是難事。
但人被打了,是會疼、會怕的,一次兩次,人員不斷折損,現在,狗家人還可能聞不到這種地梟的味道……
繼續沖斗固然是勇猛,但審時度勢、該撤就撤才更明智吧。
蔣百川說:「現在有兩個問題。第一是,怎麼贖人。我們跟對方,壓根沒有對話的渠道,沒人能在中間搭橋。」
「第二是,怕就怕,不是我們想『算了』,就能『算了』的。我們確實傷了狗牙和炎拓在先,但他們救回了人、燒了豬場,還燒死了華嫂子,按理說,一口氣也該消了。但他們不罷手,綁瘸爹,在南巴猴頭算計我們的人,又傷了老刀,我感覺,已經不是想出口氣那麼簡單了,背後好像另有謀算。要是能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就好了。」
——沒人能在中間搭橋。
——要是能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就好了。
聶九羅心中一動,目光不覺瞥向門口。
外頭的那個人,於這兩件事,或許都能幫得上忙。
她斟酌了一下:「蔣叔,你還記不記得,那個炎拓,曾經給我打過電話?」
經她一提醒,蔣百川想起來了:當初剛出事的時候,他曾經使過一招「引蛇出洞」,故意「無意間」讓炎拓的同夥把人救走了,當時的想法是一石二鳥,讓對方去找聶九羅的麻煩,探得新線索的同時,又借她的手加以壓伏,說不定還能迫使她完全加入進來。
沒想到這招使昏了,還「一石二鳥」呢,一塊石頭砸出去,連個響都沒聽著:首先是炎拓被救走的時候,搭上了一個華嫂子,雖說華嫂子只是瘸爹的老來伴,跟他沒什麼交情,但雀茶每次提起來,他還是覺得臉上無光;其次是,對方居然沒找聶九羅的麻煩,只是給她打過電話,當時他以為,電話之後,必有風暴,沒想到就此啞炮。
蔣百川覺得這事太蹊蹺了:「對啊,他那之後,怎麼就沒動靜了?別是醞釀著什麼大動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