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頁
但這沒影響聽力:腳步聲是朝自己的方向來的。
他陡然明白了:「房裡」是指狗牙的這間暗室。
光亮很快到了眼前,與他只隔了一層貼了海報的玻璃,炎拓迅速退進室內,身子都還沒立定,玻璃掛框已被人一把拉開。
借著隱隱透進來的光,炎拓看到圓池子裡一汪渾濁發亮的泥水。
沒時間猶豫了,他心一橫,跨進池中,深吸一口氣之後,捏住鼻子,整個人浸入水下。
而幾乎就在沒頂的同一時間,熊黑一手打手電,一手拎著軟耷的狗牙進來,手一揚,就把狗牙的屍體砸進了池中。
***
凌晨兩點多,炎拓終於出了主樓。
說真的,身上的衣服都不想要了,但他總不能裸奔著出來,而且來農場又沒帶行李,難道明天只光身子裹一件大衣走人?
穿著走也不行,衣服內外都浸飽了臭水,一步一個泥腳印,能一路印回房間。
於是他被迫借著在休息室內找到的打火機的火頭,於數九寒天,用地下二層洗手間的龍頭洗了個冷水澡,把衣服都浸水搓了一遍,擰到基本不滴水之後又穿了回去。
這還沒完,他還得仔細查驗、邊走邊擦掉自己的腳印,否則明天林喜柔她們一進地下,看到兩排陰乾的腳印水漬,得作何感想?
總之,半夜的冷風穿透濕冷的衣服,給他來了個雙重透心涼,好在路上找到了大衣,哆哆嗦嗦裹上,多少御了點寒。
爬窗重新回到房間時,整個人都快凍僵了,脫下衣服晾起、飛速沖了個熱水澡之後,立馬鑽進被窩裡,暖了好幾分鐘回魂。
撳檯燈時,忽然想起來,還有「報平安」這回事。
他抓過手機,正想撥號,又犯了難。
兩點多了,夜半打電話,是不是不太合適啊,興許聶九羅睡著了呢?
想了又想,折中一下,發了條信息過去。
——我回來了,平安。
消息過去,如石沉大海,那頭毫無動靜。
炎拓失笑,果然是睡著了。
他撳滅了燈,裹緊被子,這一晚經歷太多,情緒起伏又太大,思緒紛亂到幾乎沒精神去一幕幕回味,一句句分析。
反正,暫時算是安全了吧。
他眼皮漸沉,迷迷糊糊間,聽到手機「叮」的一聲。
這是……有消息進來了?
炎拓頃刻間睡意全無,翻了個身趴起,伸手抓過手機。
果然是劉長喜的號發來的,只回了一個字。
——好。
第67章 ⑥
聶九羅住進劉長喜家的頭兩天,是睡多醒少,第三天開始,作息漸漸恢復,生活也漸漸無聊。
畢竟多數時間只能躺著,劉長喜家又沒什麼消遣——電視倒是特意搬她這屋來了,但她原本就不愛看電視,再說了,頻道從頭調到尾,也沒什麼好看的。
想玩手機,自己手機應該廢在機井房、多半被炎拓處理了,她總不能抱著劉長喜的手機不放,那還是個老舊款。
想看書,劉長喜就不是個看書的主,找遍全屋,給她找來一本《超盈利餐館小老闆的生意經》,她翻了兩頁,覺得自己這輩子下館子就可以了,經營什麼的,大可不必。
想聊天,跟阿姨聊不到一起去,阿姨是個話癆,講起自己鄰居的小姨的婚姻故事來滔滔不絕,聶九羅原本就是個好奇心匱乏的人,哪有精神去聽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的情感史?
是以阿姨只要有擺忽的跡象,她就眼皮輕闔、滿臉疲憊,一副我身體虛弱急需休息的模樣,阿姨察言觀色,一般會立即停下、輕手輕腳退出屋子,留她一個人好好「靜養」。
這期間,她給炎拓打過一個電話,原本是想問問他機井房之後發生的事——雖說她自己也能推測出一二,但總沒他知道的全,比如她脫險是脫險了,但陳福呢、韓貫呢,都哪去了?
沒想到電話打的不巧,十一點多打的電話,他居然正在「跟蹤地梟」,還是一跟「好幾個」,聶九羅些須說了幾句之後就掛電話了:將心比心,她自己處境緊張的時候,也沒心思接什麼電話。
但等炎拓報平安等了很久,她不久前剛差點死地梟手上,知道這種東西難對付,時間拖得越長越擔心,腦子裡出的畫面都是炎拓死了:被斷喉了、槍殺了、咬死了、撕裂了、埋了。
終於等到那條「我回來了,平安」的簡訊,長長吁了一口氣,身體支撐不住,又沉沉睡去,快睡著的時候,心頭還掠過一陣歉疚:人家炎拓明明活得好好的,在她這兒,都花式死八十回了。
這一覺,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枕邊的手機沒了,應該被劉長喜拿走了,然後多出幾樣,估計是讓她消遣的。
一副撲克牌——真不是拿來氣人的?她還能自己跟自己打撲克?
一副大英雄逃離魔窟的飛行棋,雖說是雙人遊戲,勉強可以自娛自樂,不過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版,是仿了人家的形制、自己瞎編劇情的那種。
還有兩個花布縫成的小沙包。
都是很有年頭的消遣,符合劉長喜的年紀和性子。
太陽正是最最明亮、將衰還沒衰的時候,聶九羅躺在床上,看了會被映照得發亮的窗紗,輕輕嘆了口氣,然後屈指叩了叩床頭板呼喚阿姨。
她又要度過艱難洗漱且無聊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