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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要命的是,她怕水。
她連跳傘、蹦極都不怕,但她怕水,那種被密實的、不透氣的液體包裹的感覺太可怕了,她試過泡澡時把身子埋進水裡閉氣,結果瞬間慌亂,差點在浴缸里溺水。
巨大的水聲傳來,眼前旋即暗下來,水無縫不鑽,車窗是全開的,那就不是「鑽」的問題,而是長驅直入了——水,到處都是水,氣勢洶洶,蜂蜂擁擁,抓抓不住,推推不開。
聶九羅還沒來得及閉氣,已經嗆水了,她吞了那口水,閉住氣,被迫隨車體下沉的同時,飛快地去摸索安全帶。
頭頂上那片夕陽滲下來的亮,愈高愈遠,旁側黑影掠過,那是炎拓已經鬆開安全帶,相當自如地從車窗竄了出去。
她在心裡說:別緊張,別急,不要急。
帶扣解開了,她口鼻處已經有細微冒泡,她抓住車窗框,腳下用力在車身上一蹬:運氣夠好的話,她或許能借著這一蹬之力浮上水面?有沒有人能救她且別管,至少能張嘴呼吸。
就在她身子蹬出車窗、行將上浮的時候,黑影又從車頂探了出來:炎拓伸手摁住她的頭,一把就將她摁了下去。
太難受了,腳下沒有地,不管怎麼亂蹬亂踏,蹬踏到的都是虛無,而且,她開始閉不住氣了,水從嘴巴、鼻孔、耳孔灌入,身子失去了平衡,在水裡倒翻、歪轉。
身周的水愈見渾濁,渾濁之外,炎拓模糊的身形又在逼近,聶九羅一股狠勁上來,拼盡最後的力氣伸手去抓:死也拽他一起,同歸於盡算了。
然而,炎拓早料到她會有這招,一個輕鬆的游竄,繞著她移了開去。
沉重的黑由四面八方壓了過來,聶九羅覺得自己沒氣息了,身體不再掙扎,意識像一滴清水,跌進濃墨里。
她簡直是痛悔了。
早知道會死在炎拓手裡,這輩子以這種方式收場,她該先下手為強、先殺了他的。
第25章 ⑨
聶九羅有生以來,就沒這麼恐慌過。
沒辦法,每個人都有一擊即潰的命門,她就是怕水。
恍惚間,她覺得自己癱在一片黑里,惶惶不安,失魂喪膽,然後,有一線白光擠破這黑暗,炎拓順著這光過來,手裡拈著一把鋥亮的剔骨尖刀,向著她俯下身子。
聶九羅聲音都止不住發顫了:「你幹什麼?」
炎拓說:「聶小姐,你耍得我好慘哪。我一片片剮下你的肉,讓你知道,什麼叫報應。」
說話間,刀尖便向著她面頰剜下來。
聶九羅頭皮發麻,尖叫:「別,別。」
做藝術的,對美有極致追求,她沒法想像自己的臉被剜得凹凸不平、坑坑窪窪,那還不如讓她去死。
情急之下,她顫抖著伸手扶住炎拓腰際:「我們聊聊。」
炎拓問她:「怎麼聊?」
她說:「怎麼聊都可以,我們聊聊,慢慢聊。」
說話間,手探上他後腰,指尖隔著薄薄的衣裳,緩緩順入他後背肌肉的溝壑,同時湊近他唇,吐氣一般,輕聲說:「聊聊。」
她知道自己是漂亮的,美貌,有時是刀尖,有時是護盾。
炎拓終於動搖,低下頭,吻住她的嘴唇。
她心內長舒了一口氣,更加配合地回吻,心想,就當被狗給舔了吧,再等一會,等他更加沉溺和迷醉,就伺機殺了他。
……
聶九羅猛然睜眼。
天已經黑了。
不過,窗外永遠有亮,能讓人看清近處的情況:這就是居住在市中心的好處,人寂寞燈光都不會讓你寂寞。
身下是柔軟的褥子,床周圍設著帳幔。
聶九羅騰一下坐了起來:這是她的家、她的臥房。
什麼情況?她做了個夢?
她立刻去摸頭髮:不是夢,頭髮有點柴,裡頭還有些乾濕,她確實落過水。
怎麼回來的?這中間發生了什麼?
聶九羅只覺得後背發涼,下意識把手伸進衣襟,撫過胸口,又把手探向腿內側,確認沒有不適之後,她急急下了床,開門出來,把身子探出窗外。
灶房亮著燈,盧姐拎著花灑,正給庭院灑水。
聶九羅喊她:「盧姐。」
盧姐趕緊停下,轉身看她:「聶小姐,你醒啦?你還吃晚飯嗎?」
聶九羅:「我怎麼回來的?」
盧姐:「我不知道啊,你……不知道?」
***
盧姐是真不知道。
她曉得聶九羅去看展,但不確定她回不回來吃晚飯,所以四點多的時候,給她打了個電話。
沒人聽。
盧姐最後決定做兩手準備,把蔬菜肉類什麼的洗淨,分別切丁塊條,這樣的話,聶九羅回來,想吃飯,半小時內自己就能讓菜上桌;不想吃,就把淨菜扎進保鮮袋扔冰箱,明兒再做不遲。
這期間,她開門接了幾個快遞,又出門扔了趟垃圾。
一切都置備停當之後,她搬了小馬扎出來,坐在屋檐下刷視頻,正笑得樂呵,無意間瞥眼,看到正房一樓的門開著。
她有點納悶,下午做完保潔,她記得把門關了啊,現在開著……聶小姐回來了?
盧姐上樓來看,工作室里沒人,臥房的門虛掩,她湊過去一瞧:呦,躺床上睡覺呢。
八成是看展看累了,盧姐沒敢叫她,再一轉念,興許她回來的時候,自己出去倒垃圾了、沒撞見,也就沒往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