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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兒,螞蚱已經安靜了,大概是感知到相對距離固定、對方就在附近——它扒拉住右側車窗,單薄瘦削的後背隨著呼吸的變換微微起伏。
邢深說:「不知道,一定有原因。」
老刀還想說什麼,手機響了。
他先掏自己的手機,屏幕黑屏,顯然不是,然後反應過來是邢深的手機,忙從扶手箱的凹槽里拿起來,掃了一眼之後往後看:「深哥,蔣叔電話。」
邢深點頭:「接。」
老刀點擊接聽鍵,然後把手機遞過來。
邢深的眼睛,應付普通日常沒什麼問題,但到底是瞎了,還是有挺多不便之處:大多數人早晚都離不開的手機,於他來說,就是個掣肘——他勉強能接聽電話,但基本分辨不了屏幕內容,所以大多數時候,手機都是放在身邊人那裡。
老刀聽不到通話內容,不過,從邢深的面色來看,似乎不是什麼好消息。
果然,電話掛斷之後,邢深眉心蹙起:「蔣叔說,派去南巴猴頭的那三個人,失聯了。」
老刀猝不及防:「啊?什……什麼時候的事?」
「按照約定,早晚八點和下午兩點聯繫,最近一次聯繫是昨晚八點。今早沒接通,以為是信號不好或者設備故障,剛過兩點,還是沒聯繫上,可以基本確認是出事了。」
老刀難以置信:「那裡頭有狗家人啊。」
在他看來,也不止是他,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有狗家人在,是最安全的,因為在危險來臨或是逼近的時候,他們可以事先嗅到氣味,進而先一步採取措施——三人梯隊是去打探消息的,本就小心謹慎,再有個狗家人在側,可謂雙重保障,怎麼會這麼突然,一下子音訊全無了呢。
邢深面色很難看:「可能遇到的不是地梟,是倀鬼。」
倀鬼?
老刀恨得咬牙,倀鬼,那簡直就是家賊,太尼瑪難防了:地梟再可怕,身上有味兒,易於分辨;被地梟咬傷抓傷的人,救治無效之後瘋癲失常如禽獸,那也是隔大老遠就能看出來了;唯有倀鬼,跟人一模一樣,背後突然下刀,防不勝防。
不誇張地說,上千年來,纏頭軍毀在倀鬼手上的,比毀在地梟手上的還多,打個不合適的比方,鬼子可恨,漢奸更可殺,所以一直以來,纏頭軍的做法都是:梟可伏,倀立殺。
那意思是,地梟還能收伏來為己所用,倀鬼麼就格殺勿論吧。
但那是在古代,現在你殺個倀鬼試試?世人眼裡,那就是在殺人啊。
……
大切那頭有動靜了。
有人從大堂里出來,跟大切司機打了個招呼之後,自己啟開後備箱,把行李放了進去。
不明就裡的,只會以為是網約車接單:這場景,酒店門口,一天得發生個百八十回。
但老刀的血一下子衝上了頭,齒縫裡迸出一句:「深哥,是那個倀鬼,炎拓。」
***
炎拓收到電話,匆匆收拾了行李下樓。
剛出酒店大堂,就看到熊黑在車內沖他招手。
炎拓徑直過去,放好行李之後,折回坐進副駕:「怎麼突然讓我挪地方?」
熊黑說:「林姐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你一個人留在酒店,讓我接你去阿鵬那邊。」
阿鵬是熊黑的小弟。
炎拓隨口嗯了一聲。
想幫林喜柔做事很難,因為她不缺人,經營太久,一切都運行得成熟有序,即便把自己磨成針,也植不進這塊沒縫的鐵板。
而且,還不能引起她的警覺和懷疑:你好好做你吃喝不愁的公子哥不就行了?為什麼突然要幫我做事?為什麼對我的一切這麼熱衷?有什麼目的嗎?
他只有一個人、一條身子,經不起失敗,一切都必須自然而合理:他不能做針,得當不引人注意的潮氣和水漬,一點點附著在鐵板上,紮根成鏽,一層又一層地往裡侵蝕。
只有當林喜柔像習慣呼吸一樣習慣他的無時不在,習慣在點數「心腹」時想到他,他才能逐步推進滲透。
他在林喜柔面前儘量不主動,就好比前一陣子去農場的那個晚上,林喜柔不喊他,他就待在車裡不動。而在熊黑這些人面前,卻刻意熱衷而鑽營,以謀求他們有意無意的助推。
上一次,林喜柔帶人進山,讓他留在外圍,安排接人。
這一次,他依然留在外圍,林喜柔卻派人來接他、去阿鵬那邊——雖然阿鵬也不算什麼核心角色,但總比他更靠近秘密。
所以,他有進展了,得更小心才是。
車子啟動,炎拓把車窗啟開一條縫,看縫隙里的那線藍天。
今天,他加到了聶九羅的好友,林喜柔還派人來接他。
看起來,都是小事。
可是,他花了七年,才走到這一步。
***
熊黑心情很好,單手掌方向盤,另一手在大腿上打拍子,嘴裡還哼著歌。
炎拓看了他一眼:「呂現也在阿鵬那呢?」
根據他的觀察,「阿鵬那邊」類似於後勤、後備,呂現經常隨在左右——而用得上呂現,意味著「前方」會有打鬥、傷殘。
熊黑點頭:「正好跟你做個伴。」
他也知道自己的小弟都是「混」字頭的,而呂現和炎拓年紀相仿、經歷相似,都是大學裡出來的「學」字頭,比較有共同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