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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一次太壓抑了。
……
他的母親,林喜柔,住的是會所里採光最好、相對也最安靜的一間。
推門進去時,兩名護士正幫林喜柔做肌肉按摩,目的是防止肌體萎縮,其實肌體早已萎縮了——臥床二十餘年,再怎麼「被動運動」,也抵不上普通人的活動量。
炎拓見過母親當年的照片,明眸皓齒,珠圓玉潤,而今乾癟、瘦小,不能吞咽,要靠鼻飼管進流食,面黃肌瘦,剃著光頭,看上去可憐又可笑。
護士認識他,也清楚他的習慣:「那……炎先生,我們迴避?」
炎拓點頭,又補了句:「拿點棉簽和鹽水來吧,我幫我媽刷個牙。」
上次來,他幫她拍了背,防止生褥瘡,這次刷個牙吧,來一趟,不能幹瞪著眼看,總得做點什麼。
護士很快就把需要用的放進托盤送了過來。
炎拓戴上醫用口罩,把椅子拖近床邊,疊了紙巾墊在臉下,然後把床頭的口腔燈拉到合適的位置打開,一手側託了林喜柔的臉,另一隻手拿棉簽蘸了鹽水,探進口腔,很有耐心,一顆顆牙地清理。
因為長期不咀嚼,她的下頜肉是僵硬的,嘴巴並不易張。
即便護士早晚會做清理,她口腔里的異味仍遠超常人,隔著口罩都能聞到。
而他掌心托著的臉,無知無覺,輕得讓人心悸,任人擺弄。
……
全程做完,窗外日光正熾,有一道光落在被褥上,落得溫柔綿軟。
炎拓盯著那道光看,直到有手機消息進來。
是林伶發的:快回來了吧?林姨讓我問你到哪了。
炎拓回了兩個字:快了。
回完消息,他又坐了幾秒,然後起身把椅子歸位,向著門口走去。
開門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躺在床上的女人。
失去了生活、愛人、家庭,甚至名字……都被偷走的女人。
***
回到別墅,已是午後。
往常,別墅里是有點吵的,因為這是熊黑的產業,他負責公司安保,交遊甚廣又出手闊綽,以至於這兒不像居所,更類似狐朋狗友打牌喝酒、聯絡感情的俱樂部。
炎拓他們進出,走的是後門的專用電梯,換言之,別墅一二層半公開,三四層私密自住,以門禁分隔,涇渭分明——對外熊黑只說樓上住著重病的親戚,需要靜養,來客知情識趣,從來不會好奇窺探。
然而今天,整棟樓都安靜,炎拓進電梯的時候,沒有聽到任何的吵鬧聲。
多半是熊黑不在,這就反常了,他向來是緊跟林喜柔、不離左近的。
炎拓先上三樓。
林伶正在電梯邊的小客廳里做手工小屋,聞聲抬頭,炎拓已經進來了。
「熊黑不在?」
「兩天沒見到他了,我打過電話去農場,也不在那。」
那就是被支使著去做別的事了。
炎拓的目光掠過茶几上快完工的小屋,粉色系,很少女心,有小桌子小椅子小梳妝檯,是不是每個姑娘都喜歡這種夢幻調調的?
聶九羅肯定不是,她工作室里那些雕塑,有美到極致的,惡到猙獰的,就是沒活潑可愛的。
他壓低聲音:「你怎麼樣,最近睡覺還正常?攝像頭買了嗎?」
別墅里是有監控的,但主要對外,防外賊,起居空間都沒有。
林伶點頭:「買了,沒發生什麼事。」
這就好,炎拓安慰她:「你可能就是做夢。」
希望吧,林伶朝外間努了努嘴:「林姨讓你一回來就去見她。」
***
林喜柔的門關著,炎拓伸手叩門:「林姨,是我。」
「進來。」
炎拓推門入內,林喜柔正在打電話,示意他等會。
聽不到通話內容,林喜柔只簡單地「嗯」,「好」,「就這樣」,「拍張照片給我」,但察言觀色,能看出她心情很好。
生意上的事已經絕少能讓她笑逐顏開了,炎拓心裡一激:難道是板牙的追查有線索了?
這對他來說,可絕不是好消息,只要出現一個人證,他撒的謊,就全破了。
放下電話,林喜柔看向炎拓:「可算是回來了,這種藥材上的小事,何苦自己跑一趟……」
話到中途,臉色突地一變:「脖子怎麼了?」
邊說邊伸手來摸。
脖子上的傷好差不多了,但牙印沒那麼快隱形,炎拓不自在地避開:「沒事,遇到個神經病……」
林喜柔沒林伶那麼好糊弄:「是女的吧?」
「嗯。」
林喜柔皺眉:「小拓,你正經交個女朋友,別總是招惹這些不著四六的。上次什麼聶小姐,把人扔山里了,這次才去幾天,又弄來一個咬人的,你就不能交往點正常人嗎?」
炎拓:「我下次……注意。」
旋即岔開話題:「林姨,看你心情很好,有喜事?」
林喜柔頗為感慨:「是啊。」
「跟板牙有關?」
林喜柔不置可否,但看她的表情,八成是猜對了。
奇怪,林喜柔對「板牙」極為重視,炎拓有一種直覺:這絕不僅僅是因為他和狗牙在板牙遭了罪。
「不是說,線索到板牙就斷了,查不到人了嗎?」
林喜柔款款一笑:「小拓,這你就別管了。林姨一直後悔把你攪和進這事,受了那麼多罪。你放心,害你的人,林姨會讓他們加倍償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