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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接受父親的「喜新厭舊」來得這麼強勢,刀刃一般抵著她站在分界線上,直面現實。
薛廣善對薛秒的憤怒不以為意,只招呼她吃完飯再說。
同之前一樣,他只當女兒是鬧鬧小脾氣,畢竟沒有孩子願意生活在整日吵鬧的家庭不是嗎?
都是為了薛秒能健康成長,他們才離婚的,「你媽媽不適合做母親,對你也不夠上心,家務也做不好,人又懶散......」
薛秒冷眼看他,女人站在他們中間,形成三條對角線。
父女倆在承載著溫情回憶的家裡吵得不可開交,年輕的繼母則站在新舊交替的矛盾中隔岸觀火。
但是木已成舟,無論薛秒多麼抗拒,父母離婚已經成了既定事實。
對她來說痛苦無比的事情,對他們而言卻是解脫,兩人迅速組成了新的家庭,仿佛搶著證明曾經的婚姻錯得一塌糊塗,終於有機會醒悟。
卻沒人顧慮過,薛秒的存在也被定義成了這段婚姻的殘次品。
那頓飯薛秒自然沒吃,和父親鬧得不歡而散以後,她在學校里住了大半個學期,渾渾噩噩地過完了初二。
到了初三,臨近中考,她的成績堪堪掛在尖子班的車尾上,要考重點高中幾乎是不可能。
不過薛秒不在意,目睹父母的經歷後,她已經不渴望長大成人的未來了,幸福只存在於童話書。
在班上同學埋頭練題時,她躲在書本後面玩遊戲,在大家討論考試與將來時,她插著耳機聽 mp3 里的流行歌曲。
年少時總覺得自甘墮落就是對父母最大的報復,所以薛秒笨拙又彆扭的發泄著無人在意的小情緒。
鍾斂渠試過勸她「迷途知返」,「父母的事情與我們無關,你這樣做傷害的只有你自己。」頓了頓,他輕聲說,「其實離婚也沒什麼不好的,很自由......」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總好過不復真心的貌合神離。
「你根本不懂我的難過,只有你會覺得離婚好,因為你根本不懂親情是什麼!」薛秒推開他,本來很生氣,嘴角卻勾出冷笑,「因為你只是你爸媽教出來的學習機器而已。」
從小到大,鍾斂渠都只是父母用來獲得好聲名的模型而已,被塑造成優秀的模樣,得到被人景仰的榮耀。
因為熟悉,所以知己知彼,所以輕易就能刺進對方最脆弱的傷口裡。
話音剛落,薛秒就後悔了,發泄過怒氣後的肺部陣陣作痛,卻比不過鍾斂渠怔忡的神情來得讓人難受。
可她說不出道歉的話,因為彼此都知道,氣話反而是真話。
許久後,鍾斂渠垂下眼,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錯位的道歉令薛秒如鯁在喉。
從小學三年級到初中三年級,六年的友誼,因為這場爭吵變得比紙還薄。
曾經無話不說的朋友漸行漸遠,直到後來見面只剩簡單的你好,和飛快錯開的目光。
有時候薛秒看著坐在第一排的鐘斂渠,看他挺拔的背影,以及思考問題時沉著的眼神,覺得他好遙遠。
所有人都在朝心目中的未來拼搏努力,令她望塵莫及。
遇到徐樺那天,正好是出月考成績的日子,她揣著慘不忍睹的成績單,還要裝作不在意。
放學後,卻一個人躲在離家不遠的公園裡對著答案修改試卷。
初冬的夜晚涼意森森,薛秒握著筆,寫幾行就要停下來搓搓手維持手指的溫度。
語文和英語看答案還能看懂,數學和化學是她的弱項,對著勾股定理和方程式配平,薛秒真的是滿頭霧水,草稿紙上全是亂七八糟的數據。
有道數學題的輔助線她無論如何也畫不出來,咬著下唇,憋住因為惱怒和著急冒出來的眼淚,薛秒將公式書翻得嘩嘩作響。
「在這裡連接 p 點和 c 點就可以構造一個直角三角形了。」微微泛白的指甲在試卷上劃出一道清晰的痕跡,男生曲指叩了叩桌面,望向薛秒,「你試試。」
薛秒抬起臉,望入他漆黑的眼瞳里。
路燈驟然亮起,光暈勾勒出徐樺英氣十足的五官,眼尾細長且深刻,像利刃劃出的細痕,瞳仁烏沉,暗藏鋒芒。
好看,但是有點凶,有點痞,瞧著並非良善。
對著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陌生人,薛秒抿著嘴,有點不敢說話。
看她一臉呆滯,徐樺很輕地眨了眨眼,睫毛上的光影一閃而過,倏然間,眸光更顯深邃。
「做題做傻了?」
薛秒被他調侃的話說得回了神,下意識摸了摸後頸,咳了一聲,低頭看題目。
按著他說的方法連了道輔助線以後,做題的進度果然快了許多,豁然開朗的感覺讓薛秒開心不已。
「謝謝你啊。」她合上筆帽,一臉認真地和眼前的男生道謝,「你是哪個學校的啊?」
徐樺掃了一眼她的試卷,看到分數欄以後,小幅度地挑了挑眉,「你是附中的?」
附中算是遠近聞名的重點中學,要考出薛秒這個分數,著實需要勇氣。
薛秒雖然成績差,但還是要面子的,不然也不會在這兒改答案了,她故作鎮定地蓋住試卷,仰起臉反問他,「你也是附中的?」
徐樺身量高挺,站在寒涼的夜色里,微垂著眼睫看她。
少年濃黑的鬢角上蒙了層昏黃暖光,為線條鋒利的五官平添許多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