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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輩圍著奶奶坐,臉上都笑盈盈的。
有老太太坐鎮,一頓家宴好歹算吃得有驚無險。
但是先前王伊芝和薛秒之間的暗流涌動,以及鍾斂渠和鍾承山之間的單刀直入,在目光交匯時,還是能感受到微妙的相斥感。
「小渠啊,奶奶這幾天胃口本來不太好的,結果看你的視頻吃飯,早上還喝了兩碗百合雞湯呢。」
老太太話音剛落,鍾承山就皺起眉,「媽,你吃飯的時候說這個幹嘛。」
存心要他難堪。
「這怎麼不能說啦,男人做飯很丟人嗎?」老太太瞪他一眼,「這啥社會了啊,你這思想怎麼比我這個老太婆還封建,人家孩子做這件事的時候很開心,做得也用心,還有好多人喜歡呢,怎麼不好啦?」
一連串問句甩出來,王伊芝的表情越來越尷尬。
「媽,不是我們阻止斂渠,是他畢竟這麼大了,現在工作競爭壓力本來就大,你說他要是荒廢一段時間,要想重回職場,後面的路很艱難的。」
鍾承山補充,「我們也是為了他好。」
老太太看了夫妻倆一眼,又看向垂著頭的鐘斂渠,嘆了口氣,「你們都有自己的道理,可是也說了,孩子畢竟這麼大了,總歸有自己的想法,做爸媽的還能管著他一輩子不成?」
「再大,能有我大嗎,等你們活到我這個歲數了,想做的事做不了,想吃的吃不下,除了等死......咳咳......」
「奶奶!」鍾斂渠慌不迭替她端水,輕拍著後背順氣,「您別說了。」
鍾老太太握著孫子的手,老人的掌心帶著溫厚的熱度,「小渠,你是我帶大的,奶奶知道你是個努力的孩子,不管在哪方面都很優秀,所以你想做的事,就去做。」
她伸手牽著薛秒,「奶奶會一直支持你們的。」
「奶奶......」
薛秒看著她眼角線條柔和的皺紋,心裡也泛起漣漪。
「你們......」老太太話沒說完,佝僂著背,猛咳了幾聲。
全家人的心都懸起來。
「媽......」
「叫醫生來!」
第52章 從前慢
「之前我們也和老夫人談過,她拒絕做手術。」家庭醫生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嘆口氣,無奈地對上鍾承山的視線,「而且手術風險的確很大。」
「......」
房內陷入沉悶的寂靜,只能依稀聽到醫療機器運行時的雜音,每個人的心跳節奏似乎都被這句話凝結,連呼吸都消失了一瞬。
薛秒看著心電儀屏幕,上面的數值明顯低於常態,老太太的臉頰被氧氣罩勒出紅痕,顴骨瘦得嶙峋,霧白的吐息盈滿半張臉,仿佛她也只是一團隨時會消散的霧氣。
鍾斂渠垂著肩坐在床沿,白熾燈太明亮,瓷磚上一片雪白,冷光投在他身上,照出單薄的輪廓。
他定定地握著老太太的手,視線落在老人並不安寧的睡顏上。
因為在輸液,所以手心不復溫熱,人老了以後,皮膚越發鬆弛,骨相格外深刻,青筋明顯得近乎猙獰。
鍾斂渠看著奶奶泛著淡青色的眼皮,稀疏的睫毛在燈影里顫動著,像窗外里將落未落的樹葉。
不論受了多少痛苦,老人家對著他時,臉上總是掛著和暖的笑容。
如今一言不發的躺在床上,被一堆儀器延續著生命,胸腔用力起伏著,將被褥頂出空蕩的形狀。
鍾斂渠溫柔的摩挲著老太太細瘦的腕骨,伏下身,輕輕貼著她手背感受著脈搏的跳動,藉此感受到微妙的心安。
「奶奶,你手好冷啊,入秋了,等你醒了,我再給你買個暖手寶。」他抽了抽鼻子,壓下湧上眼眶的淚意,替老人蓋好被子,「你不是說早上還喝了兩大碗百合雞湯嗎,怎麼......」
「斂渠。」
薛秒走到他身邊,搭著他的肩,心裡有很多話想說,卻無力安慰。
微涼的指腹碰到她指尖,鍾斂渠微側過臉,下頜擦過她手背。
無聲的震顫在若即若離間產生共鳴,薛秒看著他濕潤的眼眸,深深明白他的脆弱和無力。
她緩緩彎下腰,牽著鍾斂渠的手,貼在奶奶身側,三個人親密的靠著,傳遞著不同的溫度。
「沒事的,醫生說了,只是因為換季,病情才有些反覆,等過段時候就能穩定了。」薛秒微仰著臉看鐘斂渠,那雙眼裡晃動的水光靜靜撞到她心上,片刻後,眼眶裡也漫起潮意,「奶奶剛才還和我說,要去我們那兒住兩天呢,說是院裡的柿子要熟了,摘了分給家裡人一起吃,奶奶不會騙我們的......」
鍾斂渠還記得奶奶對他說過,庭院裡的那株柿子樹年齡和他一樣大,是他出生那年種下的,求個「萬柿如意,柿柿順心」的好兆頭。
他緩緩點頭,眼淚落到被面上,迅速浸開一片濕痕,喉嚨哽得脹痛,心卻空落落的。
剛才醫生的話他也聽到了,奶奶的生命快要走到尾聲了。
而他,才剛站到理想的道路上準備啟航。
「手術成功率連百分之五十都沒有嗎?」鍾承山用力按著額頭,長吐了一口悶氣,難得露出急切和慌亂的情緒,「如果去國外治療呢?」
醫生對這些場面早已司空見慣,平靜的搖搖頭,「這些我們院方都考慮過,但是......」
王伊芝閉了閉眼,心裡也不好受,她嫁入鍾家的這些年裡,老太太對她一直很好,視如己出,無微不至的關心消融了這個家裡的許多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