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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裡,需要阿紅跳舞的鏡頭很多,沈雙想,這也是柳導會選她的原因。
電影裡,阿紅是在大山里出生的。
大山裡的女人,從出生命運就是註定好了的,她們一輩子只在重複一件事,長大,嫁人,生娃,最後死去。
讀書是男人的事。
原來阿紅也是這麼想的,直到有一天,村里來了個女人。
那女人是被拐來的,這裡娶不上媳婦的男人,就會去買媳婦,當然,在這閉塞的地方,買媳婦這件事也是正當的——甚至其他人也會幫著隱瞞。
那女人有白白的皮膚,有細長的天鵝頸,會唱好聽的歌,還會跳漂亮的舞,但她總是不安分——
阿紅聽她阿媽說的。
說這女人養不家,是狐狸精,遲早要害人。
那女人每次逃跑,都會被逮回來,但她還是要跑,阿紅就看著她的腿被打折,從雖然不能出村子、但能自由進出院子,到連遠子都不准出,最後,她被綁在了黑乎乎的院子裡。
阿紅偶爾會鑽狗洞去看她。
這時,這女人就不像看起來那麼瘋癲了,她會給她唱歌,會摸著她臉說,「阿紅你這麼好看,嫁給這裡的臭男人可惜了」,會給她講「七個小矮人和白雪公主的故事」,會告訴她「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女孩子該讀書」,她教她跳舞,說她很有天賦。
阿紅的心,漸漸被女人口中的那個世界所吸引。
她也想去看看。
可那個女人死了。
她在懷上買她那個男人的孩子後,突然發了瘋,用石頭將自己的肚子砸壞了。
孩子流了,她也死了。
阿紅過去時,只看到到一地的血。
那血讓她恐懼,她又看到那男人的臉,他只是啐了一口,說了聲「晦氣」,再之後,他問村里人又借了一筆錢,來年又買了個媳婦。
可新媳婦和那個女人很不一樣。
阿紅幫她逃了一次,她被抓回來,立馬就出賣了她,阿紅被她媽甩了一巴掌,罵她「賠錢貨」,她爸把她狠狠打一頓,拎著去賠罪後,開始盤算起將來要把她嫁給誰,好換一筆彩禮錢……
這種事,在這個村子是很正常的。
可阿紅卻想起那個女人,那女人總是會給她擦臉,她告訴她,女孩子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
要愛護自己。
她想去看看那個女人口中美麗的世界。
但阿紅和所有人不同。
她不喜歡衝動,衝動總會讓她想起她媽打她的一巴掌,她爸的拳打腳踢,還有那女人躺在地上、從身下流出的大片鮮血。
她會忍耐。
她很聽話,她學會了在幫阿媽去村口小賣部買東西時,扣下一毛兩毛,因為那女人說,去外面的世界要錢。
她學會去山裡要好的男孩家看課本,她用女孩子天性的狡猾鼓動對方,讓對方叫她識字。
她還不忘私底下偷偷地練習那女人教她的基本動作。
……
阿紅出落得越來越美麗。
村里提親的人也越來越多。
在定下親,阿爸、阿媽和大部分村里人都喝醉酒後,阿紅拿著自己攢的錢、戶口簿,跑了。
村里人從來沒想過,聽話的阿紅會跑。
阿紅跑啊跑,她沒去附近的城鎮,因為這些城鎮和村子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那女人有一次逃出去報警,就是這麼被送了回來。
她借著嘴甜,免費上了一輛又一輛公交車,三餐只吃最便宜的饅頭,終於到了離那個村子天南地北的一個城市。
那城市,也是那女人告訴過她的:深市。
因為那女人說,這是她出生的地方。
她想去看看。
阿紅終於看到了那女人眼中美麗的世界,但深市,對一個沒什麼錢、身無長物的女孩來說,生活太困難了。
她給人幫過傭,做過保潔,做過許許多多的體力活。
但她從來沒忘過,那女人說,女孩要讀書。
阿紅讀書。
她找了家培訓機構去當保潔,她去蹭課,會頂著老師不耐煩的心問問題。
漸漸的,她學會了一門外語。
於是,她從沉重的體力活里解脫出來,她可以接翻譯活了,她的口語越來越好,後來,她當了培訓機構的小老師。
但她從沒忘記跳舞。
她永遠記得,那女人跛著一條腿,在院子裡翩翩起舞的模樣;也沒忘了那女人說,阿紅,你不跳舞可惜了。
她的前方,永遠有光。
那光,是那女人在院子裡一遍遍舞動的影子。
……
沈雙當時看到劇本,就想,她要演。
這個阿紅,她要演。
而且,她能演好。
沈雙也確實拍得很好。
連柳導都誇她有靈氣有天賦,「質樸自然」,但沈雙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並沒有所謂的演技。
只是在某個瞬間,她和阿紅是共通的。
在這隨時會沉寂、會讓自己湮沒於眾人的世界裡,懵懂地看到光,執著地追求,熱愛、跳舞、夢想,她都經歷過。
所以,她是演阿紅,也是演自己。
劇組的大部分人都很友善,彌補了一部分鄉村生活的無聊。
在一開始拍攝時,村里人還總會來圍觀,可時間一長,新鮮感過去,大部分人就不來了。